他们都是将百姓与国家看得比自己重的人,既然选择了担负起天下重责,那么即便是粉身碎骨,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将心中的理想实现。

无声叹息,楚岳峙倚在司渊渟怀中,道:“作为楚岳峙,我不负天下人;作为楚七,我亦不会负司九。”

作者有话说:

正剧权谋+谈情说爱。这是一对长嘴并且强强搞事业的清醒情侣,入股不亏!

第63章 厚颜无耻

户部尚书石槐被带去见司渊渟与楚岳峙的时候,镇静得教人看不出他是要去接受审讯的。

审讯室里司渊渟与楚岳峙各自坐在椅子上,楚岳峙身后还站着卫云霄。

楚岳峙正把玩着一对纯金打造的核桃,而司渊渟手里则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听到石槐被带进来的声音,楚岳峙抬眼看过去,似笑非笑地说道:“石尚书,你府中的宝物还真教人眼花缭乱,饶是本王自小在宫中长大,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纯金打造的核桃。”

石槐跪下了,还没开口回答楚岳峙的话,司渊渟已经放下茶杯说道:“这样的好东西,本督也没见过,石尚书能寻到这样的宝物,想必花了不少功夫。”

这一人一句,石槐连为自己辩解的必要都没有了。

能把他抓来东厂,便是证据确凿。

石槐年近六十岁,石家上下过百口人,此次怕是因连坐之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许其他人还未发现,但他看得明白,这安亲王跟司公公怕是心和面不和,那些唇枪舌剑不过是听着激烈的人前斗,这人后怕是早已如他和礼部还有工部这些年来暗中勾结在一起那般,是一条船上的人。

方本和痛失爱子时,他和工部尚书都还未觉察到有哪里不对,等到方本和还有数名礼部官员都被“请”到东厂,工部也因为那林柏寒和皇甫良祯之故被揭发,他就意识到,皇帝最宠信的心腹怕是已经叛主了。

于是他知道,户部被牵扯出来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也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努力为自己寻求一条后路。

皇甫良祯这个人,他有印象。毕竟当年皇甫氏被问斩,其中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官场,是一个不见血的战场,要想上位,就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皇甫氏与司家一样,都是随着大蘅国建国一路走来的,而皇甫良祯的父亲皇甫琅舒却在年轻时决定弃文从武。这在当时很多人看来,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皇甫氏历代皆是文臣,皇甫琅舒却竟要去做武将,且当时的大蘅国国势安稳,尽管边疆偶受异族侵扰,但百余年前仁宗帝收回兵权,并对军制进行了改制以此巩固统治权,此后的朝臣都有共识,大蘅国的重心在政治经济与文化而不在军事。在此等轻武的情势下,皇甫琅舒弃文从武绝非明智的决定。

但后来,司老尚书却一再向先帝提出大蘅国应当文治武功,而非再继续忽略军事发展。

对于司老尚书的观点,皇甫琅舒是支持的。当时先帝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又因皇甫氏历代都是辅佐君王的良臣,故而破格将皇甫琅舒封为了一品军侯。但,不过是个虚名,实际上,皇甫琅舒手中并无任何实权。只是皇甫琅舒与司老尚书一样,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皇权过于集中的弊端。

军队一半屯驻在京城,一半戍守各地,且所有兵将皆要轮流到外地或边境戍守,调兵权与领兵权分离,各自独立又相互制约,如此一来,兵无常帅而帅无常师,统军者在士兵中没有声望,没有声望也无军心可言,军权彻底服膺于皇权。

大蘅国数年的经济与文化的确发展迅速,然冗官与冗兵的情况也日益加重,在其位不能谋其职,京城就京城近邻繁荣,离京城越远的县府则越来越贫穷落后,若长此以往的放任下去,将会积贫积弱,国势衰退。

司家倒下后,朝堂上的群臣也越发的谨言慎行,朝堂关系是一张复杂的网,即便司老尚书未曾结党,在司家倒下前,依旧有许多愿意追随司老尚书的文臣,然而司家的结局惨烈,之后翰林学士一党壮大;明面上翰林学士当时又属于太子党,其余的大臣则是分属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党系,这其中难免也有墙草头,看哪边势头好就为哪边做事,他们不主动讨好,只看情势,且事事都留有一手为自己备好退路,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至于剩余的多是曾与司老尚书有所往来,由始至终都并未加入党争保持中立的文臣,又或是在朝堂中已无说话余地的武将。

先帝当时对皇甫氏的忌惮其实并未太重,但皇甫琅舒几次三番提及文治武功的谏言,惹得先帝十分不快。石槐当时也不过三十来岁,自然不到尚书这样的高位,但石家当时,其实是依附着皇甫氏的。

石家的根基太浅,算起来不过两辈为官,自然要寻一根基深的依附。石槐的父亲倒是个良臣,为人清廉,故而入了皇甫琅舒之父的眼,两家也算有所往来。然而石槐的野心远比其父要大,也并不想在朝为官却两袖清风,故而入朝堂后,一直在默默寻找机会,另寻党系攀附。可石家依附皇甫氏,在朝中人皆知,石槐即便是有心投诚,也难被接纳。

外使一事发生时,皇甫琅舒曾多次为司老尚书与司家说话,先帝当时便对皇甫琅舒极为不满,但司家刚倒,总不能马上又动皇甫氏,否则难免寒了老臣的心,故而先帝当时仅口头训斥了皇甫琅舒,并未降罚。

但石槐不愿再耗下去,当时皇甫氏有一名年纪较轻却脾气火爆的子弟,石槐当时得到线报,太子党那边查到了一个戏曲班子花旦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探子,于是在那名皇甫氏子弟去喝酒听曲时,石槐故意使人去跟他起冲突,混乱中那名花旦被杀,最后查出来竟是被那皇甫氏子弟误杀的。这自然是栽赃,可当时情况混乱,加上那名皇甫氏子弟喝了酒,自己都记不清更说不清。当时东厂侍卫被派去上门拿人,竟还在皇甫氏府上搜出了伪造的兵符。与此同时,早朝上皇甫琅舒再次出言冲撞了先帝,还一再提到司家与司老尚书,先帝大怒,再闻皇甫氏子弟杀人及伪造兵符之事,当即便下令落狱满门问斩。

石槐藉由此事向太子党投诚,虽也因此事而将父亲气得一病不起,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此后便是步步高升,直到楚岳磊登基,他官至户部尚书。

他本来以为,皇甫氏与司家一样,早已轰然坍塌,司渊渟纵使高居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之位,但一介宦官无法为司家留后便谈不上复兴,而皇甫氏更是不可能有遗孤。

然而怎么都没想到,皇甫良祯竟还活着,竟还成了司渊渟的爪牙。

司渊渟与皇甫良祯,司家与皇甫氏,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只怕这两人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忍辱负重,等待着向他们这些陷害忠烈的人报仇。

石槐在地上跪得端正,看着司渊渟与楚岳峙面上也没有一丝慌乱或恐惧,反而显得镇定自若,道:“老臣一向喜爱搜集奇珍异宝,这一对纯金核桃也是不久前才得到。”

“石尚书,你为何会被请来东厂,想必自己心知肚明,本王只是好奇,你得到的那些不义之财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泪甚至是人命,你夜里睡觉时,真的不会良心不安么?”楚岳峙也是没想到,在他和司渊渟面前这石槐竟能如此面不改色的回答出这样不知耻的话。

“良心不安?安亲王怕是说笑了,老臣虽确实贪了不少,可安亲王别忘了,安亲王在边疆打仗的那几年,军需和粮饷可是从未出现过短缺。”石槐笑了笑,竟是全无愧疚之意,“老臣不该贪的,可是半点都未有贪。安亲王能打下边疆,我户部的功劳可不少。”

除了户籍、俸禄与财政收支,户部的确还管理着全国土地、赋税、军需与粮饷,若没有户部的大力支持,边疆的战事的确未必就能如此顺利。

“石尚书这意思,是想要功过相抵了?”楚岳峙也当真是没见过石槐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此刻跪在地上竟还以自己过去的功劳要挟他。眼角眉梢都染上凌冽寒意,楚岳峙说道:“石尚书是不是忘了,身为户部尚书,保证军需与粮饷,本就是你该做之事。”

石槐却摇头,道:“虽是该做之事,可能不能做好,也是因人而异。老臣也并非想要功过相抵,不过是想要保命罢了。与工部还有礼部的勾结,老臣认罪,可安亲王您仔细想想,堤坝修缮工程即便老臣不贪,工部落实下去,底下的官员就不会贪吗?至于修改户籍一事,难道人口拐卖是从老臣这里开始的吗?”

“所以石尚书认为,自己无错?”司渊渟问道。

“对与错也不是老臣说了算。只是如今这些事,从来就不是从老臣这里开始的,换一个人来,依旧会做出和老臣一样的选择,而老臣至少在贪的时候并未耽误正务。老臣敢问,安亲王与司公公如何保证,下一个坐上户部尚书之位的人,不会如老臣这般贪,又能有老臣这般能力?便是那人口拐卖之事,由来已久,难道把老臣杀了,人口拐卖之事就能终结吗?”石槐句句诡辩,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楚岳峙盯着这个在朝为官数十载的半百老人,听着他的荒唐之语,紧捏手中的纯金核桃,怒极而笑。

第64章 背道而驰

审讯室里的烛火在墙上映出摇曳的影子,跪在地上的半百老人身后拖出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司渊渟与楚岳峙各自位置下那集中的影子,而卫云霄站在楚岳峙身后,无限接近于黑暗却又始终立足于光明中。

“不是从你开始,你便能心安理得地继续那些恶行,你自己行恶便认为旁人也会如你一般,有意思,你的话可真有意思!”楚岳峙站起身,纯金核桃被他重重地叩到案桌上,砸出了深刻的坑痕,楚岳峙因心中荒诞与怒意而大笑,眼中都渗出了湿意,大笑过后,他走到石槐面前,道:“贪的人,确实不如你,可不贪的人,一定能将你所能做的正务做得更好!你若真的有能力,就该为百姓着想,而不是从本来就生活艰苦的百姓身上攫取不属于你的钱财!旁人贪不是你贪的理由,旁人开始的恶行更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堤坝修缮偷工减料,这几年多少百姓因此而亡;人口拐卖多少百姓的家因此而散,多少无辜的清白女子惨遭蹂躏生不如死;一切恶行虽非由你而起,可你的纵容以及同流合污,却加剧了恶行的发展与恶化,导致出现更多无辜的受害者,而你,却竟对此无动于衷。本王倒是很想知道,你为官的初衷是什么,这朝堂于你而言又是什么?”

“初衷?安亲王问此话,不觉得过于天真了吗?能站上朝堂的官员谁不是背靠家族或攀附权贵,谁会去关心百姓如何,安亲王,司公公,两位可曾下过地种田?可曾在街上吆喝买卖?都没有吧。安亲王生来便是皇子,司公公出身名门望族,饶是曾一朝落难,如今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谈什么民间疾苦,两位当真体会过吗?不论是老臣还是方尚书,还有这次落马的官员,我们无非是不想做任人宰割的蝼蚁,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向上爬,争取自己渴望的权力,获得比旁人更高的地位,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石槐似乎对于楚岳峙所说的话感到很不可思议,皇权之下,高位之上,谁还会想百姓如何,百姓不过是百姓,大蘅国内有那么多的百姓,既不会死绝,又何必费心去在意,只要保证站在高处那些手握权力与富贵的人不倒便足够了。

为国为民?不过是说来骗百姓的好听话罢了,谁又真的会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百姓大多愚昧无知目光短浅,他们在乎的不过是温饱,只要让他们看到一点好,就会盲目追随,纵使有反思与反对的声音,也会很快被淹没在浪潮中再不见踪影。

“这世上,难道会缺有志之士吗?可安亲王看看,所谓的有志之士如今都在哪儿?他们出头了吗?”石槐转头看还在一旁坐着,一脸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看的司渊渟,道:“司公公,您的父亲与祖上确实都是贤良之士,可司家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问斩流放,而您,堂堂尚书之子,如今不也成了以色侍人的掌印太监,您这些年是如何上位的,这中间又害了多少人,将多少人的尸骨踩在脚底下,自己可还记得?”

“若老臣猜得不错,安亲王与司公公如今想必关系匪浅,陛下大权旁落,安亲王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才会开始再度涉政。”石槐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大半生,在党派之争中更是八面玲珑,否则也不可能当上户部尚书,对于朝堂上的微小变化与不寻常之处极为敏锐,“老臣如今已年老,倒也不打算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不过是想与安亲王还有司公公做个交易,老臣愿意供出所有参与过此二案的达官贵人,手中所持有的证据自然也会交出,作为交换,请安亲王与司公公留老臣一命。”

“石尚书说得不错。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石尚书为官多年官至正二品,看来是深谙此道。”司渊渟又再端起了那杯还热着的茶,一手端着碗托与茶杯,一手将茶盖拿起拂开茶面上的茶叶,啜饮一口润了润喉咙,道:“司家倒台,当年不少大臣都看了笑话,也都纷纷上来落井下石多踩了几脚,这段过往的确让咱家清醒了许多,也领悟了在那之前不曾理解的一切。君子不党,其祸无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道义失之无惩,祸无解处必困,君子莫能改之,小人或可谅矣。”

所谓君子,不愿结党营私,遇到灾祸时便陷于孤立无援之境;而小人因利而聚,为利益而相帮;小人做事全无道义之心不会得到惩治,君子却困在灾祸与莫须有的罪名中无人援助无法脱身;君子空有道德感与极高的价值观,却往往无力改变残酷的现状,可小人却会因其为利益而发展起来的关系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