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幼稚好自私啊。”楚岳峙却觉得,他只为自己活着的想法跟司渊渟将来要成为医生的选择相比,真的太自私了。
“不是这样比的,而且本来也没有比较的必要。更何况你也立志要成为历史研究人员,你又怎么知道将来你的研究不能给社会带去贡献?”司渊渟不喜欢跟人做比较,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活法,不管是从什么层面上来说都不应该被拿来互相比较。
站在学校高中部与初中部交汇的楼梯口,身边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在追逐打闹,司渊渟看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穿着初中校服露出一脸略显迷茫神情的楚岳峙,温声说道:“楚七,不必想太多,我们都还小,也许将来某天想法又会有所不同,但不管怎样,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并喜欢做的事就好。”
人活一世,能为自己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时候看似简单的愿望,反而是最难实现的。
番外一 此生为你(三)
大蘅国历史中最广为人知的名臣文正公司渊渟的一册珍贵手书录,在楚岳峙读高一时被发现,在经过一系列专业严谨的鉴定后,确定为文正公司渊渟的亲笔手书。
文正公司渊渟将那一册像是随记一样的记录命名为《残生录》,内容所记,乃是他在宫中二十一年太监生涯中的所见、所思乃至所哀,见宫中与朝堂之不公与污秽,思此等肮脏恶浊下如何才能实现心中理想宏愿挽救国家,哀此一生腌臜耻辱生如炼狱身体名声皆残缺不能全有辱祖上。
在《残生录》的最后,文正公司渊渟记下了一句:毁身二十余年,心虽无悔却有怨,残败之身本不应玷污夜明之珠,然今得一诺相护,愿余生可以忠正清白护民、护国、护君。
但凡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在之后的宴清二十四年历史中,文正公司渊渟是如何以实际行动践行自己写下的这句话。
关于这件事的相关新闻报道出来时,《残生录》还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修复等工程,因此无论是电视新闻报道还是网上,能看到的都只有少量的内容展示。
即便如此,楚岳峙看到的时候还是莫名的难过了很久。
彼时司渊渟已经上了大学,平常都住在大学城里,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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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司渊渟对外以及户口上登记的名字,是“司临渊”,所以除了家里人和楚家夫妇还有楚岳峙,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本名是司渊渟。
这个跟文正公司渊渟一模一样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只有他能用。
司家,从族谱往上追溯,正正就是大蘅国那几乎要绝后的司家之后。
若非孝纯皇后司竹溪嫁予宴清帝并产下靖熙帝,靖熙帝虽也几次三番经历了幼子夭亡之痛,但最终也有六子三女长大成人,其中三皇子因出生时体弱不堪,钦天监正监大臣观星象言三皇子命格太弱,难以承受皇家楚姓气运,靖熙帝为保其性命,下旨将三皇子归入司家继承司姓。
司家得到了延续,三皇子也从那早已无人居住的镇国侯府中寻到了一份早已不在的先人所留下的一份手书。
轮回可求,纵时易世变容貌不复,“司渊渟”之名不改。
于是司家后人此后历经数百年,一直都在等,等他们的祖先轮回归来,领回本属于他的名字。
司渊渟出生的时候,司父司母替他取名“司临渊”,直到他三岁那年,司父抱着他一起翻族谱,并说他的名字也已记入族谱时,他却摇头指着族谱里那个名垂青史的名字说:“这才是我的名字。”
对此,司父是震惊的,他想问自己儿子很多事,但年仅三岁的儿子只是固执地坚持,“司渊渟”才是自己的名字。
事实上,司渊渟一直到十八岁,才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关于上一世的记忆。
然后无比庆幸,这一世从一开始,楚岳峙就在他身边,他本以为,自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回楚岳峙。
这一世的他,不再有那雌雄难辨的美貌,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那一双丹凤眼,因为那些零碎的记忆,他也一度产生了混乱,偶尔会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这一世端正清俊的脸发呆,疑惑自己到底是谁。
他已经不想再去背负那些沉重的责任,这一世,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而这一世他干净的面容,再不会为他招来祸端。
他一直都没有刻意去回想那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因为很清楚知道,数百年前的那个自己,即便真的想要留下记忆,也仅仅是因为要找回楚岳峙。
既然楚岳峙已经在他身边了,那他便没有必要再去回想,他只是希望,楚岳峙并不像他一样,还记得上一世。
他的楚七,这一世只要轻松自在,没有任何负担地活着就够了,那些属于帝王的遗憾与身不由己,他不希望楚七再去碰触。
所以当那本《残生录》被发现并登上微博热搜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就给楚岳峙打了电话。
他其实并不愿意让楚岳峙去研究历史,但他更愿意让楚岳峙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接起电话的楚岳峙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不乐,司渊渟停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看到文正公司渊渟的《残生录》报道,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楚岳峙在电话那端说道,“其实历史上,还是有不少关于他的争议,都是因着他做太监那一段生涯。”
司渊渟有一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话,胸口有些沉闷,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轻声问道:“你呢,你怎么看,你也觉得宦官都是奸佞之人吗?”
“当然不是!历史上好的太监并不比那些恶名昭彰的少,而且,文正公也不是自己愿意才去做太监的,他一生政绩足以证明他绝不是奸臣,那些就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史学家批判家纯属没事找事,自以为是还偏执无知。”楚岳峙对于偏见从来都嗤之以鼻,他也从来不认为人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
坦然直白的态度让司渊渟低笑出声,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最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楚七,快点长大吧。”
这一次,我想要好好跟你表白。
楚岳峙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文科。
他想了很久,觉得司渊渟没有说错,所以他还是遵从了内心所愿,继续朝自己定下的要成为历史研究人员的梦想努力。
司渊渟进了大学读医后,因为课业繁重,能跟楚岳峙联系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每天晚上总会留出一点时间跟楚岳峙在微信上聊几句。
他的楚七这一世的容貌也跟上一世不太一样,不到俊美的程度,更多是仿佛至死是少年的可爱,那双眼睛不再是会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眼尾有少许下垂更像是很会粘人的狗狗眼。
司渊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就是他的楚七,因为除了他的楚七,这世上大抵不会再有谁对他那么的执著,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以至于抓周的时候一见到他就扑上来抓住他不放。
楚岳峙锁骨上有一道像是疤痕一样的胎记,司渊渟在想起一些上一世的记忆后便知道,那是上一世楚岳峙征战鞑靼族,为他报仇时留下的那道长疤。
有些印记,与生俱来无法抹去。
只是如果楚岳峙这一世没有爱上他,他也会只做楚岳峙的司九哥哥。
上一世他们没能好好开始,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司渊渟还是没能好好跟楚岳峙表白。
他想等到楚岳峙上了大学后再表白,却在楚岳峙结束高考那天,毫无防备地听到了楚岳峙对他的表白。
高考的最后一天,是他送楚岳峙去考场,并一直在外面等着楚岳峙考完这场决定他们能不能在同一所大学一起念书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