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登高 高云衢祁道凝 3254 字 5个月前

“父亲放心,已有万人,皆散在大山之中,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便能集结成军!”

伍红烟亦点头道:“伍氏的兵马也可一同调遣,皆是兵强马壮磨刀霍霍。”

“你们疯了?!你要以这万人部曲对上整个朝廷军马吗?”祁道凛不敢置信,她并非不知道家中在做什么掉脑袋的买卖,却从未想过父母真有一日想要举旗造反。

“阿凛,你不知兵事,我不与你计较。实则也没你想的那么般凶险,我们又不必打上京师,只要依着群山天险,守住楚州轻而易举,届时叫今上割了楚州与我们,叫我们祁氏也封个王裂个土,岂不快哉,哈哈!”说到行军打仗之事,祁道冲轻快了许多,这是他最擅长的事,说到后头似乎已看到了自己异姓封王的时候,笑得万分得意。

“真的是疯了!”祁道凛看向父亲,竟见父亲也有些意动,惊得不由退了一步,祁道凝在她身后挡住了她退后的脚步。

祁道凝在祁道凛身后勾了勾嘴角,笑道:“父亲,母亲,二兄,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当务之急应是如何处理那周通判与高侍郎,若风声走漏,你我怕不是只能去黄泉之下做这美梦了。”

祁道冲闻言亦是认同,他几乎要被熊熊野心彻底吞没,他对祁成鸣道:“父亲,我们顾忌高云衢不好动周诲,那不如……我们动一动高云衢?”

“二兄!”祁道凛急得冒汗,“那是陛下腹心,动了她,若叫陛下震怒,朝堂立马便会发兵平了楚州!”

“阿凛说的对。”祁成鸣点头道,祁道凛不由地期待父亲清醒过来,可祁成鸣下一句话彻底将祁道凛打入无间地狱,“阿冲,给瓦寨传信,叫他们扮做土匪,在城外……我们只做不知……届时报到京中便说是失踪……且看京中什么反应……你的人该守的关隘守好,若有不对,立即举事……”

祁道凛眼冒金星,后面众人议了什么她皆没听进去,直到深夜里,几人散去,她方行尸走肉般退了出去。

祁成鸣看着三个子女的模样,次子热血上脑无比亢奋,四女一派悲观,六女看着不甚在意的样子,偶尔点到几句却皆是阴毒要害,真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看着三人告退走远,对身边的伍红烟道:“阿烟啊,咱家儿女众多,成器的只有这三个,二郎英勇,谋略上却差些,四娘倒是聪慧沉稳,可心肠却是太软弱了些。六娘……六娘则是手段过于毒辣了些,我有时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用她怕是要自损八百……唉……”

伍红烟与他是自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嫁与他之后又算得上是同心同德,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劝道:“郎君忧心过甚了,旁人家能有一个出众的儿女便已是幸事了,郎君已有三个好儿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他们三个皆还年少,郎君慢慢教导便是了。”

“夫人说的是……”

**倒叙一下高云衢是怎么被抓的。跟小方干的缺德事多少有那么点关系。

你们是不是能猜到我接着要写啥了呢?

ps反攻还要一会儿,要先把楚州这帮土老帽的逻辑理顺。

0077 73姐妹

祁道凛气极了,回自己院落的脚步都极重,一进门便摔了侍人奉上的茶盏,正摔在跟着进门的祁道凝脚下。

祁道凛往小榻上坐了,一脸不快地看向祁道凝:“你跟来作甚?”

祁道凝冲侍人挥挥手,侍人快手快脚地清了地上瓷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还帮她们带上了门。祁道凝觍着笑脸凑到祁道凛身边道:“我瞧阿姐恼了,特来劝劝。”

“劝?方才你可半句话没有与我站在一处,你劝什么?你眼中何曾有我?”祁道凛仍是气,她也知自己不过是在冲祁道凝撒气,但她心中苦闷实是无人可诉了。

祁道凝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我眼中自然只有阿姐。”

“那你方才为何一味附和父亲与阿兄?我不信你看不到其中凶险。”祁道凛抽出手瞪她。

祁道凝攥住她抽走的手,俯下身在手背上落下亲吻,抬头看向祁道凛,四目相对,祁道凛看见了她含情的眼眸,祁道凝说:“你看不出来吗?父亲心思已定了,多说无异,何必白费口舌呢?”

“……难道便眼看着……”祁道凛的手是冰冷的,声音发颤。

祁道凝轻笑着吻上她的侧脸:“是呀,这是艘终将要沉的破船……你我难道是第一日知道吗?”

祁道凛推开了她,皱眉道:“那也不是你赖在我这里的理由,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阿姐好狠的心呐。”祁道凝顺着她的力道,向后倒去,手肘支在身后,又是一阵笑,笑得祁道凛心烦。

“快滚!”

“我偏不。”祁道凝翻身起来,眼疾手快地搂住了祁道凛的腰,祁道凛挣脱不得,怒骂道:“祁道凝,我没心思与你玩闹!”

祁道凝从背后抱住她的阿姐,将脸埋在她的脊背上:“阿姐,脏污的土里是长不出干净的花的,莫要挣扎了。何苦去想那些?”

祁道凛的挣扎停了,她似乎突然失了力气,垂下手来,放任祁道凝搂抱。

祁道凝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内间,祁道凛习惯地伸手圈住她的颈间,便也嗅到了祁道凝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不同于一般女郎喜好的花果香气,祁道凝身上熏的是檀木香,她曾笑话祁道凝又不是佛门信徒,熏那香味作甚,祁道凝那会儿说什么来着?

我不信神佛,却也想问问神佛,能不能洗净我一身脏污。

那一年祁道凝十八岁。

祁道凛的心软了下来,用力地抱住了祁道凝,将面颊埋进了她的颈窝。祁道凝将她放在榻上,蹲下身,替她除鞋袜,又起身解了她的腰带,褪了衣裳,再抽走发簪,让长发披散下来,动作轻柔又耐心,服侍好了祁道凛,方才去打理自己。

祁道凛抱膝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阿妹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她们本不是一母同胞,祁道凛是正室嫡出,而祁道凝的生母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妓,因着貌美而叫父亲纳了进门,可惜命不好,生育祁道凝时便去了,也没享过几日福。祁道凝肖似生母,长得极为貌美,但祁成鸣子嗣众多,她失了生母,也不得父亲喜爱,便常受兄弟姐妹欺凌,祁道凛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拉拔了她一把,从此便叫祁道凝黏上了。祁道凝幼时可爱得紧,祁道凛喜欢她软软糯糯叫阿姐的模样,总将她带在一处,姐妹感情极好。

她们年少时同兄弟姐妹一道皆是读的一样的书,讲的也是圣人文章,学的也是文武艺。祁道凛是学的最好的那一个,她满心以为自己将来要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可十八岁的时候,她所有的信仰都被碾成了粉末。那一年,她的父亲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将家族中事摊开了给她看。她本极想尽快长成为父母分忧,可她看到了什么呢?是精锐的私兵,是囤积的武器,是私开的矿山,是与蛮夷私下贸易的车队……这一切从她曾曾祖父起便开始了,初时只是小小谋利,后来地下生意越做越大,传到她父亲手上时,忽有一日她父亲便生了更大的野心。祁道凛研读过周律,这一切够她祁家诛尽九族,而她一人无能为力。

她曾以为她的家人是严父慈母殷殷期盼、兄弟孝悌姐妹友爱,突然从这一日起,她从父亲的眼睛里读到了癫狂,从母亲的眼中读到了自私,从兄长的眼眸里读到了野望。天地面目全非,诗书礼乐教养起来的脊骨断得彻底,淌着血,疼到麻木。

她几乎要活不下去了。一场大病叫她缠绵病榻,终日昏昏沉沉,是祁道凝衣不解带地在照顾她。她躺在榻上虚弱地看着祁道凝忙里忙外,泪忽地就落下来了。她在睡梦里听见了父母的声音,她的父亲说可惜了本是看好阿凛做继承人的,她的母亲道是她福薄,想来命格不够金贵,还是再看看阿冲吧。她也听到过二兄的声音,二兄嘲讽地说她愚蠢天真,这样一个家怎么会长出她这样的人,病死也好早些解脱,祁家还是得靠他。

原来……原来是她不够聪慧吗?

然后她听见了祁道凝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她在一声声的唤阿姐。

阿姐,阿姐,阿姐……求你……快好起来……别留我一个人……

阿姐,阿姐……活下来好吗?

阿姐…… ? 你不要怕,我在陪你,我永远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啊……

阿姐,你别怕,你做不来的事,阿凝替你做……

阿姐,阿姐,阿姐……

是祁道凝一声一声的呼唤把她唤回了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