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登高 高云衢祁道凝 3019 字 5个月前

方鉴沉默了,她曾经也有同样的问题。小女郎跪倒在她脚下的狼狈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她回望女郎倔强又悲戚的眼眸,叹道:“善或恶,甜或苦,易或难,皆是命中注定。你如今受的苦,大约是天要降大任于你,因此必先打磨你的心志与筋骨,只要你熬过这一切便能强大起来,有所作为。”

“您愿意指点我吗?我要如何熬过这样的痛苦?”

“……你有悍不畏死、奋力一搏的决心吗?”

“我有!”女郎站起来,再次跪倒在方鉴面前,声音无比坚定,“即使前路是荆棘火海我也要趟过去,留在原地与等死无异。求您教我!”

方鉴看着跪伏在她脚下的女郎,心中五味杂陈,她攥了攥拳,又松开,将卓观颐扶起,一一给她讲明白为什么她去县衙去州府状告都没有结果。

卓观颐心下几近绝望:“如此说来,我到哪里都没有出路了?这世间难道便没有公道了吗?”

公道。方鉴将这两个字嚼了嚼,很多时候公道是要靠自己去挣的,哪怕豁出一切。

“还有一条路或有机会,但代价不轻。”方鉴迟疑着道。

卓观颐重燃希望,毫不犹豫地求道:“求大人教我!”

“京中皇城外有登闻鼓,鼓之可令冤情直达陛下案前。而要敲响那鼓,需得先受二十杖,一个不好非死即残……那鼓有数十年没有响过了。”

“我去,我要去!谢大人!”

方鉴苦笑:“我也不知我将这说与你听,是救你还是害你。”

“是死是活皆是我自己决定,与大人何干呢?大人愿意告知,于观颐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方鉴细细讲了相关的事项,又指点她改了状纸,最后取了一锭银钱交到她手中,方才将她送出客栈。

“大人可否告知名姓,若还有来日,观颐必当报此恩情。”卓观颐看着方鉴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感激,方鉴挪开了眼。

“这便不必了。记着,出了这个门,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哪怕在京中再见,也要当成是陌生之人对待。切记切记。”她这般说道。

“那我日后要如何报答您呢?”

“你能好好活着,好好长成,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方鉴叹道。

“我记着了。”卓观颐冲她认真地行礼,方才转身而去。

方鉴伫立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女郎当她好心,却不知她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算了又算,终决定赌这一把。想起自己当年是真,同情是真,但那千转百回的心思和算计亦是真,这一刻她顺着本心做出了这样推波助澜的决定。

她在赌,赌小女郎的不甘与怒火能支撑着她走到京城敲响登闻鼓,也在赌陛下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能把事情闹大的火星。她在高云衢身边呆了五年,高云衢对她从不设防,所有的东西都摊在书房里任她翻看,她比谁都知道高云衢的宏图壮志,知道她与陛下都在蛰伏以待。她也愿意为她们添上一把柴薪。

她赌对了,一切如她所愿。但万万没算到的是,卓观颐敲响登闻鼓那一日的当值御史是她方鉴本人。

狂奔向登闻鼓院的路上,她的脑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卓观颐会认出她吗?会戳破她的算计吗?她要避嫌吗?她该如何做?

她在近处缓下脚步,整理冠带,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一步一步走到卓观颐面前。卓观颐看见她,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光亮,而后沉下去,似乎真的不认识她。

板子落在卓观颐瘦弱的身躯上,方鉴就站在她面前看着,那刑罚落在卓观颐身上,也落在方鉴心里。在广袖遮掩下,方鉴攥紧了拳,指尖几乎要在掌心里掐出血痕。她强迫自己不要挪开视线,她得看清了,记住了,有一个人因为她的算计一步一步来到这里,咬着牙吃下了这难捱的苦。而她得负起责任,帮她,帮无数同她一样的脆弱的小民讨回一个公道。

卓观颐敲响了鼓,转过身跪倒在地,冲着她举起状纸,喊出“草民卓观颐状告家父叶泽侵吞亡故妻主家产,请大人明察!”的时候,方鉴仿佛在她身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有什么涌上心头,冲破了无数的桎梏与束缚,方鉴感到似乎有什么推着她走上前去,接过了卓观颐的状纸,她看着卓观颐的眼睛,郑重地道:“卓观颐,你的案子,本官接了!”

两双眼睛短暂地交汇,卓观颐笑了起来,无比的明朗灿烂,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方鉴坚定的眼眸,那里有光啊。

** ? 高云衢做了方鉴的光,长大的方鉴也要去做别人的光。有人猜到吗?

** ? 接下来的部分写起来有点难,我要理一理,后面一段写完了一起发吧,接下来更新不定了哦。

** ? 有什么想看的play可以留言,跟我的xp对上了我就写写看

0027 27沁州

方鉴与其余几位同僚轻装简行,直奔沁州而去,进了沁州城,太守陈养正领着诸属官亲自来迎。太守是正三品的地方大吏,亲自来迎几个绿袍小官,叫几人受宠若惊。

当夜,陈太守设了筵席为他们接风洗尘,席上大谈地方之苦,又一直在劝酒,几人不好推辞,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散席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躺着出来的。第二日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不待他们反应,又被拉着游湖宴饮。刑部主事池斐最是不善饮,昨夜一番下来到现在脸都还是白的,便对陈太守道:“多谢太守大人好意,我等身负职责,实不好耽于玩乐。”

陈太守笑道:“这钦差到了地方巡视,我做为太守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哪里算得上耽于享乐呢?”

“地主之谊昨日之宴便算尽过了,我等已知大人心意。非是我等不领情,实是时不我待,下官等人也怕叫御史弹劾啊。”大理寺主事韩济微也跟着道,“这个案子属实与州府关系不大,顶天不过是个一时疏忽,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陈太守脸黑了一瞬,脑中念头一转,马上又带上了笑:“几位说的是,是本官疏忽了。几位需要什么?本官着人都配合着。”

本以为能松口气,不成想到了午后,几人方觉出不对,陈太守将所有能沾上边的官吏都叫了过来,从掌管诉讼文档的理问所到刑房各司吏典史,乃至轮班登录诉状的小吏与杂役,零零总总十几个人,说是叫她们尽管问话。

方鉴将两位同僚拉到一旁,问道:“二位,这不对吧?此案所有人证物证皆在拙县,我等在沁州查什么啊?”

韩济微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看起来这位陈太守是想把我们拖在沁州。”

“这位大人要做什么?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啊。”池斐亦是不知该说什么。

方鉴想了想道:“这么耗时间不是办法,我等还是得尽快赶去拙县,二位有什么办法吗?”

“快些问,下午就走。”最为年长得池斐一锤定音。

她们便挑了当日的收状纸的小吏先问了,几个小吏先是说记不清那日是谁当值说要查记档,着人取了记档看了,找到那人,那人却说记不清了。池斐悄声对方鉴与韩济微道:“不成,你们先看着,我去寻程千户,直接护送我们离开沁州。”

登闻鼓数十年未曾一响,为表慎重,陛下遣了一队皇城司武卒护卫,带队的千户名为程昭阳,亦是个女郎。

她们速速了结手上事务,叫程昭阳带着便往府衙外走,还未出门便被推官拦住。

“几位大人要往何处去?”

“宋推官,州府这边我们该问的都问了,今日便打算启程往拙县去。”池斐拱了拱手应道。

“不必这么急吧?还有这么些人都没问呢?大伙可都是推了公事过来配合诸位大人的。”宋推官皮笑肉不笑地道。

韩济微与方鉴对视一眼,往前一步喝道:“宋推官这是何意?我等身负皇恩,如何行事还需你来指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