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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要的宝宝姓贺,大名贺悦阳,小名布布,此刻坐在颂然家的餐桌旁,胸前兜着一块雪白的画布,两个布角尖尖在颈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努力探着头,眼巴巴地朝厨房张望。
食物喷香的气味飘了出来,锅子却被颂然挡住了,连影子也看不见。他心里着急,圆墩墩的小屁股一撅一撅,半秒也不肯安稳坐住,仿佛椅子上打满了蜡。客厅沙发上,大猫咪正以乡土的“农民揣”姿势趴在那儿打量他,浅灰的大尾巴时不时甩动两下。
“哥哥,布布饿了嘛,要吃饭……”
他软绵绵地向颂然撒娇,一边吸鼻子一边揉肚腩,表示自己真的很饿。
颂然开火热油,打了一枚鸡蛋进锅,手握铲子后跳几步,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再等一等哟,很快就开饭了!”
顺带扬手一抛,将蛋壳送入垃圾桶。
“哦。”
布布“啊呜”一口咬住画布,叼在嘴里,鼓着两边小腮帮,屁股扭得更欢腾了。
流理台上,浅底的开口碗凉着芦笋虾仁粥。平底锅里,木头铲子把黄灿灿的荷包蛋翻了个面儿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颂然怕喝粥不够营养,花两分钟煎了个荷包蛋,考虑到口感,还特意煎成了半熟的,浇上酱油装好盘,连同粥碗一起端出来。
他舀起一勺粥,吹凉了递到布布嘴边,临时想起什么,又把勺子往回收了收:“以前吃过虾吗?”
布布点头:“吃过呀。”
那就好,应该不会海鲜过敏。
颂然安了心,将勺子递过去,布布气吞山河,张大嘴巴连粥带勺一并咬住,恶作剧似的对他咯咯发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松口,津津有味地嚼起了粥。
颂然用画布给孩子擦净嘴角,又舀起一只虾仁,这回布布却摇了摇头,不肯张嘴了。
他骄傲地说:“哥哥,我自己会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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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勺子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叮,叮。
颂然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坐在布布身旁,颇有兴致地观察他吃饭。
这孩子动作不快,但井井有条,虾粥的高度与荷包蛋的尺寸同比例缩小。十五分钟以后,他吱溜吱溜吸完蛋黄,吞下最后一点蛋白,打了个满足的小饱嗝,唇边还沾着一圈滑稽的蛋汁。
碗里的粥只剩一层浅底,颂然刚想起身收拾,布布忽然紧张起来,坐直身体,一把将小碗揽到怀里,忙不迭又舀了小半勺。他这回吃得仔细极了,每勺只舀手指尖那么点,慢吞吞地咀嚼,仿佛那几粒米有什么特别的滋味。
颂然问他:“好吃吗?”
布布点了点头。
颂然又问:“那吃饱了吗?”
布布慌忙抱紧小碗,脑袋摇得像一只拨浪鼓。
怎么能回答吃饱了呢?
吃饱了,就没有理由再待在哥哥家,他要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回自己漆黑的家里去睡觉。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不如这儿亮堂,也不如这儿温暖。
再多吃两口吧。
多吃两口,就能多留一会儿。
孩子的眼睛像一面清透的玻璃,藏着一颗不会说谎的心。颂然看到他忐忑的样子,该明白的全明白了。他笑起来,柔声对布布说:“我们不急着吃饱,留一点胃口,等会儿还要吃水果呢。”
布布一听不用走,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咚”地扔掉了小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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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颂然摘下布布脖子上的画布,领他去卫生间漱口洗手,再用毛巾擦干每一根手指,涂上一层护手霜。全程布布都非常乖巧,摊开十指,纹丝不动地平放在颂然面前,擦完以后,他还礼貌地说:“谢谢哥哥。”
特别懂事的一个孩子。
可颂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布布的懂事里藏着一种明显的克制,尤其眼神,带着惴惴不安的、等待被评价的紧张感,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小狗,如果没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的动作,就会得不到主人的奖励。
为什么呢?
是因为在陌生人家里,所以才表现得比平时拘谨吗?还是说,他想多了?
颂然无法确定。
不过,当他们来到客厅的时候,布布终于“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睁大双眼,如颂然预料的那般流露出了属于幼童的雀跃表情。
“哥哥,你这里有好多好多故事书啊!”
他伸手指着茶几,兴奋地抬头看向了颂然。
在客厅的沙发、茶几和地板上,零零散散遍布着近百本幼儿故事绘本,有单册的,有系列的,有国内的,有国外的。
自从搬来碧水湾居,有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客厅,颂然就不必像从前那样窝在逼仄的小房间里作画了。他把工作台搬到了客厅的落地窗旁,平时研读本子,抽一本搁一本,随手乱放,反正无人造访,也就从没费心收拾过。
这些绘本加上纸笔颜料,就是颂然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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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布看到一水的故事书,双眼放光,活像老鼠跌进米缸里,看架势是打算在里头混吃等死一辈子不出来了。而在近百张令人眼花缭乱的封面里,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花栗鼠的梦想》。
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相似的花栗鼠,可对布布来说,唯有这一只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