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何氏而言,对一个女子的最大肯定,就是允许她嫁给自己的儿子。
崔乐山有些踌躇,道:“亲上加亲固然是好,可她嫁妆丰厚,又是孤女,若是就这么嫁给舟儿,外面的人听了,难免会觉得咱们挟恩图报,仗势欺人。”
何氏不以为然:“老爷也太小心了,正因她是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更不该嫁给外人。旁人花光她的嫁妆,说不定会欺辱她,折磨她,甚至休弃她,我们家舟儿却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再说,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崔乐山思忖良久,松口道:“让两个孩子多相处相处,看看宝嫦的意思再说吧。”
且不提何氏的如意算盘能否打响,没过两日,端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召江宝嫦进宫。
而新官上任的陆恒也等到了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江宝嫦在长春宫正式拜见仪态万千的贵妃娘娘,领了不少赏赐,又在端阳公主的带领下参观了她收藏的珍奇古玩,直耽搁到戌时,方才满载而归。
宫里不得骑马坐轿,她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步行到西华门的时候,“恰好”碰到陆恒换班。
陆恒头戴狻猊兜鍪,身穿簇新的暗红色官服,外罩铁甲,腰束皮革,身形挺拔如松,比初见那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令人耳目一新。
“江姑娘,别来无恙?”他瞧见江宝嫦,惊喜地挑了挑剑眉,拱手施了一礼,“姑娘进宫是为了拜见公主吗?天色已晚,路上恐怕不太平,赶巧我没什么事,不如顺路送姑娘回家吧。”
他说着,接过宫女们手里的锦盒,示意江宝嫦先行。
江宝嫦也不与陆恒客气,微笑道:“如此,便有劳陆公子了。”
她走出宫门,钻进轿子里,陆恒则将锦盒交给白芷和云苓二人,骑马在一侧护送。
江宝嫦隔着轿帘道:“还没来得及恭贺陆公子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真是失礼。”
“说到这个,应该我感谢姑娘才对,要不是姑娘把这么大的一个功劳送给了我,我也没机会在圣上跟前露脸。”陆恒自然地接过话头往下说,“我的几个师兄也拿到了丰厚的赏赐,跟着我进了皇城司,他们要是碰到姑娘,也会千恩万谢的。”
他又道:“至于嘉福寺那边,姑娘不必担心,圣上派了不少工匠过去修葺山门,我们也会常常过去照应,免得余孽未尽,再生波澜。”
陆恒说的这些,消息灵通如江宝嫦,自然全都清楚。
她不止给嘉福寺布施了不少香火钱当做补偿,连陆恒的情况都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故作不知,笑道:“那就好,公子有心了。”
陆恒眼看崔府将至,不敢再耽误,压低声音道:“江姑娘,你且把帘子掀开一角,我有个礼物给你。”
江宝嫦沉默片刻,掀开帘子,露出半张白净的脸,眼神似嗔似怒:“公子,你越矩了。”
“姑娘不要误会。”陆恒从袖中拿出一个模样古怪的物件,不过巴掌大小,状似匕首,通体幽蓝,“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防身暗器,名唤‘孔雀翎’,无事时可以藏在袖中的暗袋里,一旦遇到危险,只要按下此处……”
他轻轻按压一个不甚明显的凸起,暗器立刻如孔雀开屏般展开,分成六枚薄如蝉翼的铁片,顶端各嵌一支闪着冰冷光芒的箭头,示范道:“再推动这个机簧,六支箭便会同时发出,转瞬之间,取人性命。”
饶是江宝嫦见过许多世面,也不得不感叹暗器之精巧,陆恒之妥帖。
“多谢公子的一番好意。”她面露感激之色,在陆恒回以微笑的时候,话锋一转,“不过,男女私相授受,终究不合规矩。”
陆恒眼神微黯,强笑道:“既如此,也不好勉强姑娘……”
江宝嫦打断他,道:“陆公子,我出一文钱,跟你买这个暗器好不好?”
把送礼变成交易,便不算违背礼法。
而将价格定为一文,明摆着只是走个过场,如此也不算扫了陆恒的脸面。新章来九5贰医六呤贰八三
陆恒没想到柳暗花明,连忙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江宝嫦从帘子底下伸出一只玉手,把一枚铜钱递给他,翻转手掌,接过暗器。
两人交接之时,距离变得极近。
近到……江宝嫦闻到了陆恒身上残留的药香。
她垂下眼皮,镇定自若地收回手,心里明白
鱼儿上钩了。
第二十五回 铸神兵琼瑶报木桃,恨无常桃花逐流水
第二十五回 铸神兵琼瑶报木桃,恨无常桃花逐流水
行至崔府门前,江宝嫦道:“公子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也有件薄礼送你。”
陆恒十分意外,道:“这如何使得?”
“不值多少银子,公子不必客气。”江宝嫦吩咐白芷去取礼物,自陪陆恒闲聊,“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都是皮肉伤,用过姑娘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陆恒不遗余力地向她释放善意,“端阳公主性情率真,快言快语,姑娘陪同在侧的时候,少不得处处小心,事事留意,怕是比我当值辛苦许多,实在不容易。”
江宝嫦轻叹一声,语气变得有些低落:“世道艰险,除去公子这样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容易的呢?”
陆恒被江宝嫦的话勾出心中伤怀,想到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自己又处境尴尬,不被待见,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他正要宽慰她几句,眼角余光瞥见白芷抱着个狭长的剑匣走过来,只得止住话音。
江宝嫦道:“那日在嘉福寺中,公子的剑被歹人斩成两半,我每每想起,总觉过意不去,便请铁匠又打了一把,你试试趁不趁手。”
陆恒打开剑匣,发现新剑的样式竟和尚氏所赐的那把一模一样,剑身同样镂刻“纯钧”二字,拿在手里却沉重了许多。
他拔剑端详,只见剑刃锋利无比,吹毛即断,削铁如泥,完全称得上神兵利器,便知江宝嫦所说的“薄礼”不过是谦虚之词。
“江小姐,这件礼物也太贵重了,我如何能收?”陆恒是习武之人,越看手里的宝剑越喜欢,几乎舍不得放下。
他犹豫片刻,说出心里的疑问:“而且,姑娘为什么要打一把和之前相同的剑?”
“公子说过那把剑是侯夫人所赐,我想,侯夫人再宽和,毕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要是让她知道,生出什么芥蒂,倒是我的罪过了。”江宝嫦柔声解释着,语带惶恐,“公子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陆恒想不到江宝嫦体贴到了这等地步,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始遮掩自己的处境,“虽说家母对我视如己出,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恼怒,我还是非常感激姑娘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