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江宝嫦裙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第一百八十四回 生死相许刻骨铭心，爱恨交织并驾齐驱

第一百八十四回 生死相许刻骨铭心，爱恨交织并驾齐驱

陆恒舍不得睁眼。

江宝嫦主动抱着他，亲着他，流了这么多眼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令他既心疼，又打从心眼里感到快活。

原来，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陆恒，我……我很后悔……”江宝嫦握住陆恒的手，和他十指交缠，“我应该早点把这些话告诉你，应该早点提醒你提防魏怀安，应该早点把那件金丝软甲补好……”

她感受到指缝间微弱的热意，迟疑地看向陆恒的脸，见他依旧沉沉睡着，脑海里有什么念头闪了一下。

仔细想想，陆恒被刺身亡一事实在有些蹊跷。

他怀着通身的好功夫，具备丰富的迎敌经验，出行时又前呼后拥，就算事发突然，也不该如此轻易地折在一群乱党手里。

是她关心则乱，悲痛过度，忽略了种种可疑之处。

难道……难道他已经发现了那颗还魂丹，先发制人，自己吞下去，打算试探她的反应？

江宝嫦心中燃起微弱的希望，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握着陆恒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颈，做出一副十分依赖的模样，实则悄悄探向颈侧的脉搏。

她低垂着沾满泪水的长睫，继续倾吐真心话：“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该多好？我早在汴京失守的时候，就该不顾一切地跟着二嫂到边关找你，陪你度过那段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在和谈的时候，就该想办法和你通气，商量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我还没……还没跟你圆房……”她摸到微弱的跳动，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闭了闭眼睛，流下两串珠泪，说出不知廉耻的话，“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身上的伤疤，喜欢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被你紧紧抱在怀里……我还喜欢你撇下皇帝的体面，跪在床上卖力地取悦我……”

脉搏的跳动明显加快，变得强劲了许多。

江宝嫦知道陆恒没死，既高兴，又生气。

她稳住心神，慢慢将陆恒放平，用万念俱灰的语气说道：“可我知道，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实在没什么意思。”她从袖中取出从不离身的弯刀，拔出锋利的刀身，幽幽地道，“陆恒，你在奈何桥上等一等我，咱们一起投胎，来世再做夫妻。”

话音刚落，江宝嫦便将刀尖对准胸口，抽泣一声，用力扎向自己。

陆恒再也装不下去，硬着头皮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弯刀夺走，哑声道：“宝嫦，我没死，只要你愿意，咱们不必等下一世，现在就可以做恩爱夫妻。”

江宝嫦愤恨地瞪着陆恒，像只母狮一样扑倒他，扬起手臂，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两个巴掌。

“我的回魂丹好吃吗？装死吓唬人好玩吗？”她揪住他的衣襟，声音因激动而发抖，边骂边哭，“陆恒，你混账！你不是人！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疯子！”

“好吃，好玩。”陆恒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捉住玉手又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温柔地亲吻发红的手心，“娘子是杏林高手，亲手调配的丹药又香又甜，令我回味无穷。”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既有恨意，又有无尽的情意：“宝嫦，亲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当然有理由生气，当然应该打我骂我。可我提醒你一句，方才的你有多痛苦，你死遁那一日，被蒙在鼓里的我就会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

江宝嫦无言以对，沉默半晌，问道：“你就不怕我有杀夫弑君之心吗？就不怕那个白玉盒里装的是毒药吗？为了逼我说几句真心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受这么严重的伤，值得吗？”

“我跟你说过的，只要是你下的鱼饵，哪怕是毒药，我也愿意吞下去。”陆恒忍着疼痛拔出胸口的箭那是一支特殊的箭，箭杆短了很多，箭镞又细又尖，堪堪卡在血肉里，并未伤及要害，“你要是真的绝情到那个地步，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没什么好说的。”

“可你没有。”他回忆着她吐出的那些动听话，越想越舒心，畅快地大笑出声，“宝嫦，你说你喜欢我，说你想跟我修下辈子的姻缘，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知道他在后半程露了馅，知道江宝嫦不可能真的殉情，只是在逼他睁眼。

可她肯为他掉眼泪，肯亲口承认喜欢他，已经是独一份儿的殊荣，其余的事都是细枝末节。

江宝嫦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疯子。”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想从陆恒身上爬下，却被他搂住不放，忍不住道，“你这么任性妄为，不知道保重龙体，哪有一点儿当皇帝的样子？”

“我先是你的相公，先是我自己，最后才是皇帝。”陆恒扣住江宝嫦的后脑勺，把她拉下来，顶着肿起来的脸庞亲吻她的眉心，“宝嫦，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愚钝，至少，现在的我长进了很多，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惦记你嫁妆的穷酸小子。”

江宝嫦生怕压住陆恒的伤口，不敢乱动。

她放纵自己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带着哭腔否认：“我没有嫌你笨……”

“可你也没有将我看成势均力敌的对手。”陆恒既恨又怜地蹭了蹭她的唇瓣，“你防备我，算计我，什么都不肯跟我商量，不声不响地谋划鸩杀魏怀安，不声不响地准备后路……”

“我明白是我还不够好，还不够强大，不足以让你交托信任。”他轻轻掩住她的嘴唇，阻止她否认，“发现还魂丹的时候，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你抓起来，囚禁到密室里，逼着你给我生孩子，不过，我紧跟着发现你还留着那半面铜镜和早就没用的孔雀翎，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宝嫦，你在试探我，对吗？连你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困局应该怎么化解，所以把难题抛给我，对吗？”他低低地叹气，难以克制内心的渴望，伸舌舔向颤抖的朱唇，“我想了很久，决定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才把还魂丹吃下去，逼你直面自己的内心。”

“宝嫦，我接住你的招式了，我已经有能力和你站在一起，成为你的后盾，你的同伴，你的知己。”

陆恒托着江宝嫦的身子往上颠了颠，让她稳稳地坐在他的腰间。

他低声叹息：“宝嫦，我接住你了。”⑴1﹤零散㈦⑨⒍8〝②1

第一百八十五回 藕丝缚鹍鹏一意孤行，紫霄纵鸿鹄两心相知

第一百八十五回 藕丝缚鹍鹏一意孤行，紫霄纵鸿鹄两心相知

江宝嫦怔怔地望着陆恒的双眸，须臾，跟着叹了口气。

她伸长双臂缠住他的脖颈，投入火热的胸膛，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只飞了十几年的鸟儿，疲惫地落在长满绿叶的树枝上。

陆恒轻抚着江宝嫦的脊背，细细密密地吻去她脸上的血渍和眼泪，哑声道：“宝嫦，你实话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当皇后？”

江宝嫦极难得地诚实了一回，微红着脸回答：“……喜欢，权力是很好很好的东西，没有人不喜欢。不过，我总担心我不能胜任这个位置，担心在获得权力的同时，失去许多珍贵之物，比如自由，比如良知。”

“我也喜欢当皇帝，你应该知道，我过够了低声下气四处求人的日子，受够了别人的冷眼和嘲笑，如今，我竟然坐在龙椅上，接受那些权贵的跪拜，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跟做梦一样。”

或许是因为药效未过，陆恒并不觉得伤口疼痛，反而有些神采奕奕：“宝嫦，你知道吗？我只消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们就要回去和谋士凑在一起琢磨四五天，害怕得连觉都睡不好，亏心事做多了的还会不打自招，求我从轻发落。”

江宝嫦看着陆恒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既觉好笑，又有几分担忧，柔声劝道：“子隐，当了皇帝更要谨言慎行，明辨是非，还得广开言路，从谏如流。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有时候就在你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