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嘉福寺香火鼎盛,明日又是端午节,香客一定不少。”陆恒指了指头顶参天的树木和身后便于藏人的河沟,“如果我是山贼,便会潜伏在此处,挑江小姐下山时动手,我算了算,至少也在申时。”

金戈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夸道:“爷不做山贼头目,真是屈才。”

陆恒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去!”

且不提陆恒如何星夜疾驰,如何布局,却说到了端午这日,江宝嫦梳洗停当,往臂上系好新编得的五彩绳,腰间挂上驱除蚊虫的香包,在丫鬟们的陪同下,从容不迫地出了门。

大理寺派来的人收了她给的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崔妙颜的身份都没有查验,就放两顶小轿离开崔府。

到了山下,江宝嫦和崔妙颜戴上帷帽,换乘轻便的竹舆,由丫鬟和护院们簇拥着,并肩往山上而行。

崔妙颜不常出门,见今日香客如织,热闹非常,这嘉福山又景色奇瑰,别有天地,饶是忧心如焚,仍然生出几分喜欢,对江宝嫦道:“宝嫦妹妹,你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求神拜佛?”

“自然是要的,我还打算为父亲母亲各点一盏长明灯。”江宝嫦微笑着安慰她,“姐姐不必心急,舅舅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听说嘉福寺的僧人讲经讲得极好,斋饭的味道也不错,咱们等人的时候,不妨四处逛逛。”

一个时辰后,江宝嫦和崔妙颜走下竹舆,伴着雄浑的钟声,步入香火缭绕的嘉福寺。

时候还早,女客们尚无一人到场。

崔妙颜站在放生池旁投喂鲤鱼,江宝嫦则走向大雄宝殿,摘下帷帽,从白芷手里接过点燃的佛香,跪在慈悲庄严的释迦摩尼金身前,端端正正地拜了三拜。

她站起身,被大殿左侧的讲经声吸引。

那道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讲的不是玄而又玄的佛家禅语,而是浅显易懂的故事。

为了照顾没有读过多少书的香客,他一次又一次中断讲话,回答他们的问题,语气毫无不耐。

江宝嫦绕过佛像,看到长明不灭的莲花灯底下,站着一位年轻的僧人。

僧人眉目俊秀,飘逸出尘,虽然穿着粗陋的布衣芒鞋,依然无损其优雅清贵。

不过,他的脸上略带病气,唇色也隐隐发青,似是身有顽疾。

江宝嫦坐在最后一排的蒲团上,听着僧人的声音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她被轻柔的声音唤醒,睁开双目,发觉听经的人们已经散去,僧人含笑站在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圆润的佛珠。

江宝嫦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失礼了。”

“能令施主安眠片刻,是贫僧的功德。”僧人笑着还礼,“我观施主面有忧色,眉带轻愁,似乎心神不宁,不若到禅房歇息片刻。”

“既如此,便打扰了。”江宝嫦示意白芷往功德箱里供施了五十两香火钱,和崔妙颜会合之后,跟着小沙弥往寺庙最后面的禅房走。

“两位施主真是有佛缘,我们静观师父是方丈的亲传弟子,平日里只在初一、十五讲经,今日架不住香客三请四请,方才破例了一回。”小沙弥年纪不大,性情十分活泼。

他推开禅房的门,热情地请二人进去:“施主请自便,贫僧等会儿给你们送素面。”

江宝嫦用过素面,在地藏殿前供了两盏长明灯,和崔妙颜四处逛了一圈,只等到两位女客。

崔妙颜见她们家世寻常,料想也帮不上什么忙,难掩黯然之色,强撑着谢过她们的好意,对江宝嫦道:“宝嫦妹妹,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再等等。”江宝嫦听着“咚咚”的鼓声,看到不远处的树梢上惊飞一群鸟雀,金乌下坠,新月初升,面色沉静而坚定,“妙颜姐姐,再等等,端雅妹妹还没有来。”

“她一个商……”崔妙颜看了眼江宝嫦,连忙改换措辞,心下却不以为然,“她家中父兄都不在朝中做官,大约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她要是想来,早就来了,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呢。”江宝嫦使云苓将两位小姐好生送出去,劝崔妙颜道,“妙颜姐姐,端雅妹妹一定会来,你信我一回。”

话音未落,一道翠绿的影子闪进院子。

端阳公主盯着江宝嫦的脸,得意洋洋地道:“是谁有事求我呀?”

第二十回 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无常,巾帼不让须眉处变不惊

第二十回 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无常,巾帼不让须眉处变不惊

端阳公主深受圣上和贵妃娘娘宠爱,生辰宴自是鼓乐齐鸣,热闹非凡。

她强压着焦躁,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长春宫,接受众人的恭贺,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和母妃离席,连衣裳和首饰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忙忙地溜出宫。九碔二'衣六玲二、八З

崔妙颜见端阳公主打扮得格外隆重,梳了个灵动活泼的元宝髻,头上插着宝石珠花和一对金镶珊瑚桃蝠簪,耳坠翠玉珰。

那两块半环形的玉石翠绿欲滴也就罢了,极难得的是贴着耳垂的位置各卧了一只赤金蜜蜂,腹嵌粉色碧玺,翅膀与长须皆由精巧的珍珠串成,栩栩如生,不似凡品。

她心中又惊又疑,频频看向江宝嫦。

然而,素日里心细如发的江宝嫦却像一无所觉似的,亲昵地握住端阳公主的手,道:“端雅妹妹,我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因着我舅舅出了事,匆忙之中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条彩绳是我和妙颜姐姐一起编的,你可别嫌弃。”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条缀着玛瑙珠子的五彩绳,亲自系到端阳公主的手臂上。

端阳公主玉脸微红,撇了撇嘴,道:“哎呀,我就讨厌你们这副绕来绕去的样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她嘴里抱怨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臂间的彩绳,只觉这件不值钱的礼物比她今日收到的任何一件宝物都要称意。

江宝嫦轻声把自己在信中所说的事又提了一遍,却不像端阳公主期待中的一般六神无主,痛哭流涕,而是淡淡地道:“我也知道妹妹大概帮不上忙,不该强人所难……”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端阳公主受不住激,使劲儿跺了跺脚,“我告诉你,就算你拿不出证据,就算你舅舅真的收了贿赂,只要我说一句话,照样可以把他毫发无损地捞出来!”

崔妙颜听她口气颇大,心知有异,暗暗抽了一口冷气。

这时,众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喊打喊杀之声,不由面面相觑。

白日里那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不好了!不好了!有一伙贼寇手持刀枪棍棒,正在攻打山门,施主们快找地方避一避!”

却原来正如陆恒推测,二十多个江湖宵小听说了江宝嫦即将出门上香的消息,临时起意,一拍即合,拥立一位诨号“占山龙”的中年汉子为首,约好了在山间设伏,干一票大的。

然而,眼看香客散尽,江宝嫦却迟迟没有下山,他们沉不住气,仗着嘉福寺位置偏远、和尚软弱可欺、女客又手无缚鸡之力,竟然明火执仗,径直冲向山门。

可怜打扮得体体面面的陆恒和三个师兄在树上蹲守了两三个时辰,被蚊虫咬得满身是包,不止没能英雄救美,还被贼寇们甩到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