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宽阔的肩膀上,看着他把五根手指擦得干干净净,闻着熏香也盖不住的浓烈气味,渐渐进入梦乡。
睡到半夜,陆恒忽然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声。
江宝嫦把他推醒,关切地问:“子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陆恒在黑暗中胡乱摸索了好几把,确定江宝嫦手脚俱全,肌肤温热,还好端端地躺在身边,依然难以平息心中的恐惧,翻身趴到她身上。
“嗯……我梦到你不见了……”他梦到她被魏怀安羞辱践踏,受尽折磨,浑身是血,害怕得不住发抖,双膝跪在她腰侧,紧紧夹住她,高大的身躯不敢压实,像被子一样轻轻盖着她,带着哭腔道,“宝嫦,今夜就这么睡吧,只有这么睡,我心里才踏实。”
他用手臂、躯干和双腿,结成温热的牢笼,在提供庇护的同时,将她牢牢锁住。
江宝嫦困得睁不开眼睛,抬手轻轻拍打光裸的后背,被他抱着烘着,又一次睡了过去。
几日之后,江宝嫦跟随陆恒登上官船,渡江北上。
或许是昨日用了些寒凉之物,她食欲不振,隐隐犯恶心,坐在船舱里随着江水颠簸了半个时辰,忍不住对着唾盂吐了起来。
陆恒闻讯赶来,脸色微变,把白芷叫到一边,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
白芷解释道:“夫人只是晕船。”
陆恒只当白芷在瞒他,竭力放缓神色,问:“她上次来癸水,是哪一天?”
白芷低头算了算,脸色跟他一起变白,含含糊糊地道:“奴婢……奴婢也记不清了……”
算算日子,总有四十天了。
该不会……该不会……
白芷惊恐地看了陆恒一眼。
第一百五十九回 拭剑难定神关心则乱,煎药扬清波感人至深
第一百五十九回 拭剑难定神关心则乱,煎药扬清波感人至深
陆恒想起那个不祥的梦,眸中闪过沉痛之色,思忖片刻,对白芷道:“好好照顾她,别跟她说我来过。”
他步履不稳地回到前头的船舱,从堆积如山的折子上拿起一封,潦草看了几眼,发现又是阻拦他立江宝嫦为后的,恼得三两下扯了个粉碎。
另一边,江宝嫦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尽,觉得好受了些,端起清茶漱了漱口。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春桃扶着舱壁走进来,坐在榻上陪她说话:“娘娘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宝嫦从淳于锦手里接过蜜饯盒子,邀请春桃品尝,道:“我没事。夏莲呢?怎么这几天都没看见她?”
春桃掩口而笑,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风月韵事:“娘娘不知道,金戈那小子刚开荤,贪着呢!我们本来打算一起过来瞧您,走到半路,夏莲就被他截了去,两个人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胡混呢……”
几个丫鬟听得羞红了脸,淳于锦也不安地往江宝嫦身边挪了挪。
“她们是订过婚约的未婚夫妻,荒唐一点儿也没什么。”江宝嫦及时制止春桃,“殿下说了,一回京就给她们主持婚礼,到时候,你们都过去喝喜酒。”
“那是自然。”春桃连吃了七八颗蜜饯,觉得口舌生津,笑道,“娘娘这里的蜜饯也比外面买的好,这是薄盐腌渍过的青梅吗?又酸又甜,好吃得很。”
云苓在一旁接话道:“是殿下吩咐人送来的,殿下知道夫人爱吃这个,准备了很多。”
“阿锦,给春桃装一盒子,让她带回去慢慢吃。”江宝嫦说着,心里微动,抬手搭上春桃的手腕,为她把脉。
不多时,她收回右手,望着满头雾水的春桃,笑道:“春桃,你有喜了。”
“……真的吗?”春桃猛然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的小腹,“我……我肚子里有小娃娃啦?”
她放下蜜饯,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口中叫道:“我这就告诉我们家那个死鬼,看他怎么感谢我!”
江宝嫦笑着摇摇头,使云苓准备笔墨纸砚,道:“春桃这一胎不太稳当,我开一个安胎的方子,你照方抓药,拿到厨房熬好,给她送过去。”
云苓笑着答应:“是,夫人。”
白芷在一旁看得着急,又不敢直说,索性借这个机会委婉地提醒江宝嫦:“夫人,您这个月的癸水一直没来,要不给自己也把一把脉,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江宝嫦这才意识到月信推迟的事,微微点头,道:“还是你细心。”
她按住自己的脉搏,细细感受了一会儿,道:“不过是些气血亏虚的小毛病,我再写一个药方,云苓受累,一并煎了来吧。”
白芷跟在江宝嫦身边服侍多年,知道她心性刚强,喜怒不形于色,拿不准她是真的气血亏虚,月事不调,还是怀了魏怀安的骨肉,打算以一副虎狼药堕下孽种。
她想问又不敢问,眼睁睁看着云苓拿起药方离开,心神不宁地在船舱外徘徊。
陆恒看不进折子,用软布将龙渊宝剑擦拭了一遍,对着明黄色的剑穗出神。
“主子,该用晚膳了。”金戈提着食盒走进船舱,满脸餍足之色,唇边沾着鲜红的胭脂,脖子上印着好几枚吻痕,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快活,“今儿个是我们家夏莲亲手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主子有口福了。”
陆恒不耐烦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皱眉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药味?”
“有吗?”金戈拉起空袖管闻了闻,回忆道,“哦,我过来的时候,云苓正在厨房熬药,说是主子娘娘身子不舒坦,给自己开了个药方……”
陆恒不等金戈说完,就骤然变了脸色。
他冲出船舱,大步流星地朝江宝嫦所在的方向走去,迎面撞见惊惶不安的白芷,一把拽住她,喝问道:“云苓煮的是什么药?端进去没有?”
“刚……刚端进去……”白芷看清他手里的剑,会错了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剑身,哭道,“殿下,我们家小姐这大半年过得不容易,求您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
陆恒扔下龙渊剑,一脚踢开舱门,看见江宝嫦端着药碗,正要往嘴里咽,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宝嫦,不要!”
他抢过药碗,推开窗子,把黑乎乎的药汁倒进江水之中,后怕地紧紧抱住她,道:“别喝这种伤身的药,万一伤了根本,多少灵丹妙药都养不回来!我跟你说过,夫妻本是一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难关,咱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江宝嫦缓慢地眨了眨眼,意识到中间出现了什么误会,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事已至此,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吗?”
“当然有,肯定有!”陆恒单膝跪地,捧着她的玉脸亲了亲,脑子转得飞快,“宝嫦,实话同你说,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想让你生下魏怀安的孩子,不想让这个孩子经历和我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