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逼着内侍省把她刚运出来的金线高价买回去!

江宝嫦忍俊不禁,抬手拉住端阳公主,道:“端雅妹妹,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绒线不比珠宝首饰,本就是薄利多销之物,须得细水长流,慢慢经营。”

端阳公主跺了跺脚,不耐烦地坐在她身边,道:“这样下去,我出的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等回头客越来越多,名声一点点打出去,到时候自有我一番道理。”江宝嫦游刃有余地安抚着端阳公主,用别的事吸引她的注意,“你不是打算编一些五彩绳,留到端午节的时候在店里售卖吗?阿筠妹妹选好了五种颜色,只差一些配套的珠子……”

“我那里珠子多的是!这就派人去取!”端阳公主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又来了精神,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你让阿筠在家等我!”

江宝嫦看着端阳公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毛笔在账本上记了几笔。

适逢春暖花开之时,陆恒换上新买的成衣,从游人如织的河岸走到城门,又从城门走到长街尽头,反复几个来回,终于将脚步停在江宝嫦所开的绒线铺子前。

头顶的匾额并不如何奢华,名字却雅,难得的是四个字他都认识,名曰“彩丝香绒”。

陆恒暗调吐息,抬脚走进铺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发觉这家店面既宽敞又明亮,柜台后站着一位神似弥勒佛的账房先生,右手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排木架,一丈开外垂下秋香色的布帘,帘后摆着两张矮案,四五个蒲团,以供客人休息。

一个打扮得精明利落的伙计小跑着迎上来,朝陆恒打了个千儿,笑容满面地道:“公子来买绒线吗?想要什么样的?要不您先进来瞧瞧?”

陆恒微微颔首,跟着伙计走到木架前,见每个架子都用横杆隔成大小相等的六排,杆上挂满各色绒线,柔软顺滑,五彩斑斓,奇道:“你们就这么把绒线挂在外头,不怕吃灰吗?”

据他所知,别的绒线店往往把丝线卷成团,叠在一起存放。抠抠裙一叄九'四9死六叄一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小姐说了,‘货比三家,方能心中有数’,客人不亲自摸一摸,比一比,怎么能知道我们家绒线的好?”伙计随手取下一把绒线,又是拉拽,又是揉搓,“当然,这些绒线只是给公子小姐们验看的,您瞧中哪个,小的立时去后头取新的,保管一尘不染!”

陆恒心下了然,看见木架后面藏着一座楼梯,又隐约听见说笑声,问:“楼上也是你们家的吗?”

伙计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道:“公子恕罪,楼上只招待女客,不方便放您过去。”

那伙计观陆恒年岁不大不小,料想已有妻室,为着缓和气氛,笑道:“公子要是实在想上楼看看,不如下回带夫人一起过来。”

陆恒面色微僵,没有接话,又问了许多关于绒线的问题,见伙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不耐之色,心中微震。

于他而言,买绒线是假,对江宝嫦感到好奇是真。

从家仆的一言一行推测主人的品行,虽不能说十拿九稳,总不会相差太多。

这铺子里的货物虽然分为三六九等,伙计却没有看人下菜碟,殷勤备至,令他如沐春风。

显而易见,江宝嫦胸中有丘壑,无论眼光还是见解,都远远胜过寻常女子。

是他先入为主,小瞧了她。

陆恒将伙计问得口干舌燥,从袖子里摸出十枚铜板,厚着脸皮道:“你们这儿哪种绒线最便宜?我今日只带了这么多钱。”

伙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表露出不高兴,笑道:“公子您稍等,小的去库房找找。”

陆恒被伙计的态度打动,拦道:“罢了,不必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干咱们这行,不怕生意小,就怕客人少!”伙计热情地请陆恒到帘子另一头歇息,“公子您先坐着,小的去去就来!”

一盏茶的功夫,陆恒拎着一小把红线离开绒线铺子,迎面撞上金戈。

“你来得正巧,我有事吩咐你。”他把红线抛给金戈,压低声音叮嘱,“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不必跟着我,去崔侍郎那边,替我牢牢地盯着江小姐的动静,她一出门,立即报与我。”

“前几日还骂小的胡说八道,这么快就改主意啦?”金戈小声嘀咕了一句,低头看着鲜红的丝线,又困惑地挠了挠头,“爷,小的又不是月老,没本事往您和江小姐的脚上系红线,您给小的这么多线做什么?”

陆恒抛下一句:“打络子,编彩绳,都随你。”

“编彩……”金戈要不是知道主子爱拿自己寻乐子,真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不是,全是红的怎么编呀?您真会难为人……”

不过,关乎主子的终身大事,金戈还是打起全部精神,兢兢业业地扎进崔府后巷。

第十四回 舅夫人称病强人所难,表小姐听命双姝理事

第十四回 舅夫人称病强人所难,表小姐听命双姝理事

这日午后,江宝嫦正和崔妙颜、孟筠及几个丫鬟坐在一处编彩绳,何氏忽然派莲心来请。

“莲心姐姐,不知舅母找我有什么事?”江宝嫦一边跟着莲心往正房走,一边赏给她一个梅花样式的银稞子,“不值多少钱,姐姐拿着玩吧。”

莲心既是何氏的心腹,本不该漏口风出去。

可她捏着带有余温的银稞子,又觉这位表小姐实在阔绰大方,犹豫片刻,含含糊糊地道:“夫人身子不大爽利,想请表小姐过去说说话,陪她解解闷儿。”

闻言,江宝嫦若有所思。

到了正房,何氏果然靠坐在床头,额头贴着气味浓烈的膏药,脸儿也黄黄的,看着没什么精神。

她拉住江宝嫦的手,亲热地道:“我的儿,你可算来了。”

江宝嫦款款坐在她身边,掖了掖被角,问:“舅母这是怎么了?气色为何这般难看?我这阵子忙着铺子里的事,疏于请安,您可别怪我。”

“好孩子,你忙的是正事,舅母怎么会怪你?”何氏越看江宝嫦越觉得喜欢,向她诉苦道,“我这几日犯了偏头痛,夜里睡不着,白天起不来,连说话都没力气,偏巧你舅舅有不少人情往来,底下的人这个也要请示,那个也要请示,通没个消停的时候,一来二去,我的病竟越发重了。”

何氏这病,有五分真,五分假。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见江宝嫦的阔气不像装出来的,性子又通情达理,和那些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便动了把她留在家里的念头。

她自己的儿子她是知道的,没什么大出息,胜在懂事听话,从不惹是生非。

如果能给崔行舟娶一位嫁妆丰厚的好娘子,就算他在仕途上没有进益,也可衣食无忧,舒舒服服地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不过,何氏的心里到底更疼孟筠一些,因此仍有几分犹豫。

从血缘上来说,孟筠是她的亲外甥女,情分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