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不是不肯娶商贾之女吗?瞧她做什么?”金戈正听书听到精彩处,两颗眼珠子黏在台上,舍不得走,“菜还没吃完呢,咱们再坐会儿呗。”
陆恒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让你走就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二人远远地缀在护卫后面,跟着走了一里多地,来到热闹繁华的长街,看到一辆华丽至极的马车。
陆恒不知道这马车是端阳公主所用,见车身由名贵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四周布满吉祥花纹,刷过几遍清油,又镶嵌了许多磨得极薄极透的螺钿,在日头底下发出夺目的光芒,不由吃了一惊。
金戈咂舌道:“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这么辆马车换成银子,够咱们庄子上的人吃喝四五年。”
陆恒轻哼道:“穷奢极欲,招摇过市,庸俗。”
马车本就引人注目,前头拉车的又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高大神骏,颈系金铃,行走时发出悦耳的声音,引得看客们议论纷纷。
不多时,消息灵通的人陆续赶了过来,其中既有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又有装模作样的贫寒书生。
不过,无论他们抱着何等心思,打扮得倒是一个赛一个鲜亮,有人傅粉涂朱,描眉画眼,有人不畏春寒,轻摇折扇。
金戈叹道:“爷,小的斗胆说一句,您瞧不上江小姐,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往她跟前凑呢!”
陆恒又哼一声:“见钱眼开,寡廉鲜耻,轻浮。”
金戈小声嘀咕:“倒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学来不少词儿……要是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您饱读诗书,是半个才子呢。”
陆恒冷冷地暼他一眼:“你说什么?”
金戈缩缩肩膀,干笑道:“小的什么都没说。”
那些意图一亲芳泽的人越过陆恒,不约而同地围过去。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书生拦住马车,拱手施了一礼,道:“敢问车里坐的可是江小姐?晚生听闻江小姐素有才情,倍感倾慕,本欲效仿襄王夜梦神女,可惜不曾见过小姐的相貌,未能如愿。”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似是对自己的才学十分自负,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道:“晚生不胜相思之苦,连夜作了一篇《衷情赋》,这便念给小姐听听,请小姐品评一二。”
陆恒酸得直倒牙,评价道:“我看他那篇赋不该叫《衷情赋》,应该叫《爱金赋》。”
书生还没开始念,马车里便钻出一个浅绿色的身影。
戴着帷帽的端阳公主从马夫手里抢过鞭子,朝上方挥出一鞭,发出响亮的裂空之声。
她指着书生骂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挡本小姐的马车?你要是活得不耐烦,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岂不干净?”
她边说边往书生身上甩鞭子,书生吓得面无人色,抱头鼠窜,一起子乌合之众也跟着乱成一团。
金戈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位江小姐好大的气性……”他想象着她和尚氏对峙的可怕画面,吓得打了个激灵,“爷,要不还是算了吧……别说她有五十箱金子,就是一百箱,咱们也招惹不起呀!”
陆恒深以为然,道:“罢了,咱们还是回去听书吧。”
他正准备转身,忽的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妹妹息怒,今日的麻烦因我而起,都是我的不是。你先把鞭子放下,若是伤了人就不好了。”
陆恒面色微凝,看到一位白衣少女紧跟着钻出来,头上同样戴着帷帽。
她拉住绿衣少女,轻轻夺走鞭子。
马鞭乌黑而粗糙,衬得那只素手像玉石一样光洁无瑕。
金戈挠挠头,费解道:“爷,小的糊涂,到底哪位才是江小姐啊?”
“白衣的那个,她还在孝期,原不能穿红戴绿,方才是我疏忽了。”陆恒看着江宝嫦自如地安抚绿衣少女,命随从们客客气气地请离众人,又赏给皇城司的护卫们不少银子,请他们在前头开道,眼底渐渐泛起兴味。
陆恒没有回酒楼听书,而是鬼使神差地跟了江宝嫦整整半日。
她没有一点儿大小姐的架子,带着绿衣少女了解寻常百姓的生活,告诉对方一文钱能买一张饼,两文钱能买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卖菜的阿婆每天三更起,申时收,劳碌半个月,也赚不到一吊钱,还要忍受市井流氓们的敲诈勒索;十两银子足够赁个小院子,若是能拿出一万两银子,便可在内城不错的位置买一座大宅院……
她还说了很多陆恒从未听过的生意经怎么从看起来差不多的铺面中分辨出生意最好的一家;哪个位置适合开首饰店,哪个位置适合开粮店;铺子开张之后,应当如何招揽客户,又该如何跟同行竞争……
不止端阳公主听得入了迷,陆恒也屡屡驻足,若有所思。
直到两名少女登上马车,往来时的方向而去,他仍有些意犹未尽,自言自语道:“有点儿意思。”
金戈在一旁笑嘻嘻道:“爷,您不是看不上商贾之女吗?为什么又跟了她这么长时间?该不会红鸾星动了吧?”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过,您还没瞧见她长什么样子呢,别急着交付真心,万一她貌若无盐,可没地儿说理去。”
“谁说我对她有意?”陆恒狠狠剜了金戈一眼,“贫嘴薄舌,胡说八道,无聊。”
第十三回 薄利自多销细水长流,店大不欺客如沐春风
第十三回 薄利自多销细水长流,店大不欺客如沐春风
在江宝嫦的操持下,端阳公主、崔妙颜和孟筠有银子的出银子,有力的出力,没过几日,绒线铺子便敲锣打鼓,开门迎客。
掌柜、账房先生、伙计等人都是江宝嫦从越州带过来的,个个能说会道,精明能干。
因着主顾大多是女眷,其中不乏慕名而来的名门贵女,江宝嫦担心无意间冲撞了哪个,又把底下的月见和南星两个二等丫鬟抽调过来,命她们留在楼上招待女客。
端阳公主对做买卖一事抱以极大的热情,今日往铺子里送两箱御用的金线银线,明日拉着几位郡主县主强买强卖,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她亲眼看着江宝嫦盘了一回账目,当即闹腾起来。
“怎么忙了这么多日,才赚三百两银子?”端阳公主不信邪,抓起账本翻来覆去地琢磨,直看得头晕眼花,“宝嫦姐姐,你是不是算错了?”
“没算错。”江宝嫦熟练地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耐心给她解释,“端雅妹妹,虽说你介绍了几位大主顾,买走不少上等货,不过,扣除铺子的租金、伙计和绣娘的工钱、置办桌椅货架的花销……确确实实只剩下三百两。”
她抬起白净的脸,往呆若木鸡的端阳公主头上又泼了一盆冷水:“下个月没有这么多主顾捧场,生意一定会变差,在我看来,若能收支相抵,便足够令人欣慰了。”
端阳公主“啪”的一声把账本拍到桌上,怒道:“我这就去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