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1 / 1)

从前自己还是姑娘的时候,因有一个婚事的希望在,总觉得提亲看家世不看人品,实在是不公平。现在自己做了主妇了,善桐也明白了当家人的不容易,现在桂家可谓是危机暗伏,在这种时候,也许本来要说秦家的,现在就觉得郑家好了。不过,要比起两家姑娘来,她倒是更喜欢郑姑娘,就是以貌取人一点吧,好说郑姑娘长相不错,比起一张国字脸的秦姑娘,应当是更能讨得丈夫的欢心的。

既然如此,那就要请个大媒了,善桐想来想去,都觉得没有谁比孙家更合适的,所虑者,无非是侯爷同孙夫人辈分低罢了,别的是再没什么不合适的。还有一点,就是说了郑家,估计大舅舅要不高兴的但毕竟大舅舅和自己的亲戚关系,同整个桂家无关,十八房又也是分房出来的,究竟也不能怎么认真计较就是了。

桂太太很有几分遗憾,她还是看好秦姑娘,觉得郑家这个虚职不大实惠,不过桂老爷发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和善桐商议了,寻一日请孙夫人过来郑重拜托,本来还想请杨阁老做大媒的,奈何现在朝廷党争厉害,杨阁老正是深陷漩涡,恐怕也无心来卖这个人情,因也只能罢了。这一段含沁又忙,往往下了值也不能回家吃饭,到了深夜里才回来,第二天又要赶早进宫,很多话都要善桐居中传递。反正含含糊糊的,也就只得‘放心’二字,据说根本就没出什么纰漏,牛家就算知道,也不过是皮毛中的皮毛罢了。

得了这保证,众人稍微安下心来,不过桂元帅的指示倒是和三人自己攒的对策不谋而合牛家是的确不能再留了,就算不能打倒,也必须把他们给打痛,让他们不敢再打西北的主意。

而如今牛家势力,往大了说,虽然零零碎碎的,但也有陕甘总督,一并在大同一带督防的牛二爷,还有顺天府尹等等,虽然形不成一股系统的势力,但就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目标明显瞄准了西北,但是棋子又很分散,倒是很难对付。就是拔掉了一颗,只要宫中太后尚在,尊口一开,安排另一个职位也根本不是难事,没几年可不就又起来了?再说,地方大员在本省过于飞扬跋扈,钉子拔掉一个接一个,那也是遭忌的蠢事。

为今之计,就只有在宫中相机行事,能打消一点太后一系的气焰,就再好也不过了,而桂太太性格是做不来这些事的,和孙家、杨家也谈不上有什么亲戚关系,绕来绕去,善桐赫然发觉她倒似乎成了这场对决里的先锋兵,还不能不戮力以赴,去保全一家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

她从小到大,肩上也不是没有承担过担子,只是从前年纪小,热血上涌时什么都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现在当了母亲的人了,血勇渐渐消退,遇事不能不瞻前顾后,却是越想越觉得前途茫茫。以自己人微言轻身份,要去搅动后宫一池浑水,岂非步步惊心?但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得和含沁多次商议,夫妻俩拟定了几条思路,又和桂太太反复商量,就等着孙夫人那边脱空出来,请她过去相见了。

进了五月中旬,似乎孙太夫人的病又有所起色,孙夫人便请善桐过去说话,一见面先道歉,“听说世婶身上也不大好,是我该上门问安的,只是家里事多……”

真是当家做主的侯夫人,什么小节都注意到了,善桐心中感慨,亦忙道,“快别这么说了,要这么说,我们简直无地自容,一向听说世伯母身上不好,几次过来,都未能亲自看望。这真正是失礼。”

孙夫人便叹了口气,她今年快三十岁的人,换作一般京城贵妇,保养得好些的,有的青春如二十许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也许是前段日子侍疾实在辛苦,这一遭善桐见她,倒觉得她要比自己的年纪更老了几岁。她多少有些感慨地道,“婆婆实在是受苦了,这些年来被病魔折磨,就连权神医多次过来问诊,也都只能暂时舒缓痛苦。她实在也没精力见人了……要不是这一遭宫中事多,其实连我都不该脱空进宫去的。奈何那边事也不等人!”

善桐一时想到自己在假山后听到的那几句话,倒很想问问孙夫人的,不过,虽然含沁当时和她打包票,让她只管和孙夫人通风报信。可她一次也没有进过宫,对宫中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又怕这话说出来,牵连到了不该牵连的人,因此话还藏在心里,只求一个稳妥。眼下便只陪着孙夫人叹了口气,“所以说,做闺女时候,家里再糟烂污,那其实都是轻省的,等做了媳妇才知道难呢。”

“可不是了?”孙夫人也说。“立泉几个兄弟,又几乎全都在外地,顶用的也不多。倒是他有个堂妹,一向是最能干的,父亲早去,她母亲带了四品的诰命把她拉拔长大,她从小当家。我这几天把她拉过来帮手,才觉得人没那么疲乏了。不然,真是纵有几个姨娘,那也当不上什么大用,只能给我添乱。”

孙夫人肯定是不会拉什么美貌通房出来给自己添面子的,但家里的确也不少姨娘妾室,善桐听含沁说起,也说侯爷什么都好,就是女色上放纵了一点。不过孙夫人提起来,倒是没觉得吃醋似的,只觉得烦。善桐看着她精致妆容掩不去的疲惫,还有眼角那淡淡的纹路,心里又不期然生出一点同情来,倒是慢了一拍才隐约意会,一时已来不及说话,孙夫人便让人将她堂妹请来相见了。

这位孙姑娘说起来,也是定国侯亲叔叔的女儿,血缘关系是够近的了。据孙夫人说法,和皇后长得也很相似,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张圆脸,虽然抿着唇神色淡淡,但和气是挡不住的。善桐堆出笑来,和她手拉着手问过了好,又说了几句话,那孙姑娘回答得也很得体,只点到为止,并不多说。倒是说话间外头进来了几拨人,不是说谁家送东西来了,就是说家下亲戚又如何如何,还有说里头太夫人又不舒服等等,孙夫人有什么发配得不妥当的地方,倒都是孙姑娘提着。善桐冷眼旁观,也觉得这位孙姑娘,各方面也的确都没得说的。

不过,孙姑娘就是千好万好,始终她是孙家人,光是这一点,善桐就有几分保留了。她只先藏住不说,等孙姑娘告辞回里院去了,孙夫人和她挑明了,“从前没想着给你们引见,主要还是因为孩子毕竟亲爹去得早,若又远嫁,她也不放心母亲,母亲也不放心她。这些日子冷眼看来,你们家家风很正,太太又极直爽良善,和你这个侄媳妇都处得这么好,对儿媳妇那不必说了。因才想起来介绍你们见一见……”

其实远嫁的顾虑还在,只看善喜提出将来含芳要把海鹏婶一道接去养活,便知道这种孤儿寡母的人家,母女联系是最紧密的。善桐回想孙姑娘举止,倒是品出了不情愿来。宗房要插手婚事,又是这样良配,她们是没有什么回绝余地的。而为什么孙夫人原来不介绍,现在反而介绍,善桐略略一想,便觉得孙夫人或者是顾虑到两家之间同盟还不够紧密,又或者是已经开始为太子铺路,团结几个援手了。

可桂家要愿意站队,哪还会等到今天?一起对付牛家是一回事,被绑到孙家这条战船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善桐心思连闪,片刻间便有了决定。

“这么大的事。”她就笑着说,“我也不能轻易做主,孙姑娘我看着倒是好。就是怕贵府门第太高了点,皇后的亲堂妹,有些高攀不上……”

她将犹豫露出了一点,轻声说,“也怕招惹了不必要的忌讳这人倒的确是没得挑的!”

孙夫人面上失望之色一闪即逝,善桐没等她说话,又抢着道,“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粗浅看法,到底怎么样,那还得看长辈们的意思。我只这么一说罢了。”

她抬出忌讳两字来,孙夫人也没话说了。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当下便不提这事,只是神色自若地和善桐说了些宫中的要领,又道,“明日我进宫请见,一早就要递牌子进去,你也早些过来。如运气好能早进去,没准还能带你去见见宁嫔。她在宫中也寂寞得很,正少人说话呢。”

善桐忙应下来,孙夫人和她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要起身告辞“免得耽误你服侍太夫人。”

孙夫人便亲自送她出去,只笑道,“难为你想得仔细。”

等两人走到门口了,她拉住善桐的手,道别的话说完了,一时还不肯放,善桐倒有几分奇怪,她正要说话时,孙夫人瞟了她一眼,忽然又问,“听说前几天家里的亲兵惹了点麻烦,这事现在可过去了没有?若没有,我这里也可以为你打打招呼的,该说话就说话,千万不要客气。”

一边说,她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善桐的神色,连握着她的手都不禁加了一点力道,善桐先是一怔,紧跟着恍然大悟,几乎要笑出来:难怪孙夫人突然要给她们说亲,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倒在此处她是犯了疑心病了。

转念一想,她脊背底下又有点凉飕飕的了:牛家究竟是行事没有条理,还是心机深刻,简直过分了解孙家呢?她有点不明白了。

236、在意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的很。”善桐就笑着说,“我们家的兵一向是最懂事的,不要说在京城,和二堂姐把话说白了吧。就是在西北,都没有真正横行霸道,闹出什么大事过。那天也就是和人家口角了几句,推搡了几下而已,连功夫且还没用呢,不然,以他们一身横练功夫,对方也不至于就是轻伤了。没想到顺天府非得要把人给锁去,您说古怪不古怪了吧,喝开了也就算了,这不是找麻烦是什么?”

见二娘子听得仔细,她又说,“正好那天含沁难得休沐在家,被这事闹得,只好又去顺天府找府尹说话。正好呢,南城不是闹了大火,顺天府事情也多,怕是禁不住含沁一路问一路磨,也就给放回来了,竟没有酿成别的麻烦。要我看,没有那场火,事情可还难说呢。”

前段时间京城南郊忽然爆炸起火的事,京城中一度议论纷纷,街坊传言,据说死人数有上百的,因那一处住的都是平民,善桐所在的这个社交圈,倒没听说有谁受了波及,只有王大老爷家住得近,米氏受到少许惊吓罢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楚。二娘子听善桐这么一说,眉头一皱,倒是释然了。“这位官老爷有意思,你说得对,要不是这场火,他要认真为难起你们来,虽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但私兵无事进京,解释起来麻烦也不小。”

又说,“明天到了娘娘跟前,你抽空解释一句,这样就算皇上收到风声,就是他不问含沁,也多个解释的人。”

善桐忙肃容应下,又谢过二娘子关心,二娘子便握着她的手,又笑道,“说到这婚事,可千万别见外。我也就是想到她在,顺道让你看看罢了,其实她家里毕竟功名浅了点,做这个宗妇,我心里是觉得不大好的……”

大家彼此一笑,善桐到了车里,才觉得脊背底下凉飕飕的,也不知道是天气热出了一身汗,还是为二娘子又或者是牛家的心机,给吓出来的。

因为桂太太的病,权仲白言明了是心事沉重加深了病势,如今大事善桐还告诉她,这样的小事就先且不和她说,只和含沁商量。含沁却有些不以为然,“皇上管我和谁家好,说白了大家都在京里,都是场面上的人,难道要个个都没来往才好?他巴不得大家一团和气,凭他揉捏。就是私兵进京,他孙家也好意思说?我们家带了几十个人过来罢了,他们家二百亲兵常年在京郊驻扎的。你这个二堂姐,说得真是比唱得还好听。”

“人家好说是个侯夫人,还真实诚得晃不出一个响来了?只是有心眼不叫你看出来罢了。”善桐倒觉得二娘子也就说说场面话,想到要进宫去,一时还是有几分激动的,又拉着含沁道,“你看我穿着这几件衣服过去行不行?”

含沁笑嘻嘻地点着她的鼻子,点一下说一个字,“你就随便打扮打扮行了,难道还要比宫里娘娘们还美你才甘心?”

总归女人心思,也不希望自己到了场面上被人从装束上挑出毛病来。善桐嘟着嘴不理含沁,想了想,还是把预备明天戴的一根赤金红宝石簪子给挪出来,换了根不那么显眼的金玉宝簪。又和含沁说起南边火灾的事,“城里好多事都透着古怪呢,那附近一向也没听说有什么工坊,怎么就忽然炸起来了?还有这牛家行事,也让人捉摸不透。要是不想找麻烦,何必来一出捉放曹?好像我们家还会因此就领了他们的情一样。”

“别小看了牛家。”含沁懒懒地说。“人家那是转舵快。好消息一出来就全面收缩,韬光隐晦低调养胎,这一出捉放曹,你往一面说,也可以是人家府尹还没转过弯来,牛家招呼没打好。另一面说那就是硬要卖我们一个人情,也表明自己收歇的态度。”

他扯了扯唇,露出雪白的牙齿来,在轻浮的笑意中,竟显出了几许漫不经心的狰狞,“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要没事就没事?哼……”

善桐女人天性,现在有了小孩,其实是不喜欢主动启衅的,现在牛家要收手养胎,她倒本能有种冲动,就自己也收手算了。可想到军火两字,又明知道牛家既然触犯了此事,又有意于西北,那两家是肯定要对上的。她撑着手出了一回神,又若有所思地问含沁,“你说那件事,其实还不是靠二堂姐的一句话?要是人家倒是被冤枉了,真正知道这事的人是孙家,只是要用我们来斗牛家”

这的确也不无可能,但是这样想,那就更绝望了,要知道斗牛家还算是有点希望。可孙家的势力根本不是桂家可以睥睨的,等斗倒了牛家后,没有制约力量,更是个力量不相当的对手了。因此善桐每每想到也不说出来,含沁却是很无所谓,他摸了摸善桐的脸蛋,轻声道,“傻三妮,你以为西北还真就是个善地,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打听消息就打听消息?肖总督私底下那些小动作,我们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从前不知道用意,现在嘛”

善桐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桂老爷的信里必定是肯定了孙家放出的这个消息,要不然,就因为孙家几句话,桂家倒要当真和牛家对上,倒显得有几分儿戏了。这么一想,她又有点不寒而栗了,低声道,“那这样说,孙家肯定不是在西北地界得到的消息,估计还是在牛家内部有眼线……这,他们是怎么埋的线呢?世家大族内部的事情,一般也漏不出来的吧!”

含沁犹豫了一下,他看了善桐一眼,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心一般,又索性将她揽到了怀里,才在她耳边轻声说,“倒未必是他们自己在牛家内部有眼线,你可能还不知道,燕云卫那位封子绣封公子,是许家世子夫人的表哥,姑表亲。这亲戚官面上当然两家都是不认的,可私底下一直很算数。我听皇上偶然说起过,杨阁老从前在江南的时候,还想过和封家做亲呢,要说的就是现在许家的世子夫人。我猜,应该也许是封子绣给孙家放的消息,不然,他们是不知道的。”

封子绣为什么要给孙家放消息?善桐又有疑问了,可转念一想,旋即又明白了过来:封子绣要在皇上身边立足,也不能光凭皇上的宠爱吧?看来,他是选择适当结交孙家,也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退步了。

“越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含沁咬着善桐的耳朵,声音低得几乎都要听不见了。“这事连婶婶都还不知道呢……军火生意背后那家人,能耐确实是大,一向经办,过了我们桂家眼,在西北地面走动的几个人已经都处理掉了不说,按他们说法,就是往年的账本和一些可能露馅的经手人,也已经不需要再多担心了。这买卖如今已经化整为零,再不会露馅啦。”

他顿了顿,热热的呼吸声吹拂过善桐的耳朵,可却没使她感到一丝情动。“这消息就是南城那场火第二天送过来的……你说他们多有本事了吧。京城这潭水,看着清澈见底,其实私底下有多浑,我看连皇上心里都没数呢。”

尽管天气暖热,自己还被夫君揽在怀里,但善桐只是稍稍一怀想就中可能牵扯到的种种文章,便觉得四肢变冷,连心头都好似含了一块冰,滴出来的水都是凉的。

“我真是不知道这些太太奶奶们,是怎么在京城住下来的。”她不禁就道,“这地方再繁华,可又哪里比得上西北呢?至少在西北,睡觉的时候心是安的,也不用担心谁抽走你的枕头……唉,沁哥,什么时候,我们能去一个不需要这样钩心斗角的地方就好了,就我和你,还有大妞妞三个人,咱们开开心心、快快活活地过着逍遥的日子。”

“那就辞官回家嘛。”含沁迅速说,“虽然叔叔肯定会暴跳如雷,但脸皮一老,在天水安生住着,你要的日子,我也是可以给你的!”

说句实在话,随着她一步步越陷越深,虽然善桐也跟着越来越不喜欢这钩心斗角步步惊心的环境,时常想着要回西北去,可她也明知道这在短期内的确是不可能的想望。听含沁这样一说,她倒是吓了一跳,细看丈夫表情,见他虽然还露了轻佻笑意,但细细探究起来,眼角眉梢竟一点都没有玩笑意味。似乎自己只要一点头,含沁就能抛下这蒸蒸日上的事业,回去天水做个田舍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