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昱珩对她这番说辞还算满意,也不再逞强,老老实实地卧在铺好了软褥的竹塌上。
接着张管家搬了椅子放在软塌前,一并连点心和茶水都搬了过去,就退出了花厅。
文昔雀看着茶水拜访的位置,在凌昱珩期待的目光下,还是坐到了那张椅子上,问?出了她很好奇的问?题:“将军是因为什么和侯府决裂?”
她想确认,是安世?钦误会?了,此事跟她无关?。
凌昱珩视线黏在了她身上,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不能轻易触碰,放她离开的代价远比他预想的还要难以忍受。
他用力抓着手里的软枕,回答道:“还能有什么原因,父母不慈,则子女不孝,积怨已久,一朝爆发,就不可收拾了。”
他说的满不在意,半点也没提到她,文昔雀并未因此而?放松,当年他丢了世?子之位时,也是一脸故作轻松,毫无怨言,只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没对她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伤痕累累之后,却?有故人?之影,文昔雀不由地害怕了,害怕往事重?现,也害怕自己再次泥足深陷。
“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久久地沉默,引来了凌昱珩的催促,她勉强地回道:“我是在想,出了这事以后,无论是靖安侯府还是其他的重?视陈规旧矩的官员都会?弹劾你?,将来这也是你?抹不去的污点,于仕途不利,你?,将军就不担心吗?”
此言一问?,凌昱珩更显失落,闷闷地说:“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要是在乎什么仕途,四年前我还会?舍弃世?子之位吗?你?当年想尽办法救我出大牢时,你?有想过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吗?”
这些年,他怨的,恨的,难以释怀的,都是这个,他和她曾叩拜黄天后土,许下过海誓山盟,她却?半点都不理解他的真心实意。
第64章 不要放手
凌昱珩的委屈溢于言表, 又勾起了文昔雀曾经的愧疚和不甘。
他因?四年?前的抛弃而怨她,那?她迫不得已的选择又该怨谁呢?门?户地位的差距是她一个人能抵御得了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在大牢里受苦,看着你背过我时暗自神伤吗?不答应侯府的条件, 你能进一次大牢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若下次算计的是我或者我父亲,你受威胁主?动回到侯府吗?”
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她只?有认输, 认输了事情就结束了一半, 坚持斗下去, 受伤害最多的还是地位低的人。
凌昱珩一时语塞,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不敢想如果有人用文昔雀威胁他, 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他一向争辩不过她,却又隐隐觉得不太对。
沉默半响后, 他理清了思路说道:“如此?说来?,我能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 但你不能, 你顾忌太多,很多人很多事都比跟我在一起重?要,可阿雀, 你可知对我而言,跟你在一起最重?要, 威胁又如何,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死都不惧。”
他眼神坚定,所言不似假话, 然这些言语刺痛了文昔雀,地位悬殊在他的言辞里再?次彰显,生来?就处在高?位的他,看不到她的无奈和痛苦,只?居高?临下地嘲笑着她的软弱和怯弱。
他以为她不想刚毅无畏吗,他以为她不想重?拾文家曾经的风骨,怒斥权势坚决不低头吗?
她想,可她不能,她既无地位,又得顾虑多病的父亲,她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而为,她父亲怎么办?
凌昱珩有横冲直撞的本事,因?为四年?前的他无论做了什?么,他的父母他的族人都不会因?他而遭遇危险。
她来?看望受伤的凌昱珩,是真的不想和他发生争吵,也不愿意惹他不高?兴的,但是,他说的话令她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什?么她不能,什?么他不惧威胁?都是鬼话,他就是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狂妄之徒,他就想自己如意,很少顾及她的想法她的感受,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不够懂他。
越想便是越气?,她脱口而说:“别说大话了,什?么不怕威胁啊,动手把地痞吴贵打?成重?伤的就是你,如果这是一个局,你早就中了别人的威胁了,我是没胆子对抗侯府,你同样也没脑子跟那?些人作对,你我半斤八两,别光捧高?你自己。”
凌昱珩一怔,回道:“是那?个王八蛋欺负你,我才……”
“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因?为官府欺负你,我才跟侯府妥协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理解得很快,发生在我身上你就理解不了了?”
文昔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被他因?误会欺辱了许久,为奴为妾的,她都忍着受着了,他还在她跟前为他自己叫屈?他凭什?么,凭他地位高?,还是凭他受伤了?
不占理的凌昱珩气?势一下子就虚了,他望着她生气?的面容,心里不是滋味了,他好像总是在惹她生气?,就没说过几次让她高?兴的话,他是哪里做的不对了,是不是该去和世钦学一学怎么哄人高?兴?
他也不敢再?争了,轻声?地说:“理解,我理解了,阿雀,你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伏低做小?地道歉,眉眼低垂,偷偷打?量她有没有气?消的样子,让文昔雀仿若看到了曾经的凌郎,再?次重?现出的故人影子,不仅没安抚住她,反而令她再?也按捺不住隐忍多时的委屈了。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错了’,你一句错了,背后都是我的委屈和辛酸,你因?误解,把我贬得那?样低,做了不少强迫我的事情,我抛弃你,你记恨我四年?,你做的那?些比抛弃不知要严重?多少倍,你说,我该记恨你多少年??”
他甚至可恶到明知当年?之事有端倪,还不愿意放过她,点点滴滴的苦难要治愈,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是不可计量的。
文昔雀自己都不清楚,她还有没有放下的那?一天。
凌昱珩不由地着急了起来?,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把抓住她,说:“
阿雀,不是轻描淡写,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罚我,但是千万不要不原谅我。”
他总觉得自己一松开她,便会再?也抓不住她了,他学不会放手,她早已成了他的执念。
抓住她的力?道恰到好处,不会太重同时让她挣脱不开,文昔雀抱怨了几句,憋在心口的压抑释放出一部分后,人也逐渐冷静下来?了,看在凌昱珩是个病人的份上,她缓和了语气说:“你答应我,往后不再?仗势欺人,尽力?当一个好官,并且不再?来?打?扰我平淡的生活,我可以原谅你。”
他顶着不孝的名头跟靖安侯府割席了,也愿意保护她父亲和钟玉铉不被侯府暗算,过往的一切,她愿意用漫长的岁月去遗忘,她的委屈今日也倾诉了不少,为了安稳的将来?,她忍一忍,就再退一步。
凌昱珩眉头紧皱,问她:“不再打扰你是什么意思?”
她解释道:“意思就是你我往后就当做是泛泛之交,一年?来?往个一两次,互不干涉。”
他继续当他的威武不凡的大将军,而她还是普普通通的秀才之女,她父亲不用冒着风险上考场,她和父亲仍经营着那间小小的书肆,与世家贵族无甚瓜葛。
凌昱珩脸色忽变,他抓得更紧,还将人拉向了自己,咬牙说道:“泛泛之交?我们都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个泛泛之交?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不许,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抹掉你我之间的一切,阿雀,你不要逼我。”
她被拉到了他的跟前,他撑起身子,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近到她能清楚得看清他眸中映着的她的倒影。
“放手。”
她和他没有关系了,这样的距离已是逾距。
“本将不要。”
他换了自称,那?股子霸道不讲理的劲又上来?了。
文昔雀不由地叹气?,就因?为她的地位不如他,所以每次让步的都必须是她吗?无端地令她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