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大家家境就那样,要丫头扶着走路,少说也得是个五进上的大宅院夫人吧。

平底鞋她们是不穿的,只有下人老妈子才穿这个。

总之,等谁家门口一流水儿花盆底,踩得青石板砖哒哒作响。

不用想,一定是这家人女眷是格外重视这次宴会,容不得丝毫玷污。

这新鞋做来不及,最后是还是问魏佳氏要了双她没穿过的,两人熟了,互相给个帕子坠儿鞋什么的,都不用计较。

魏佳氏看她折腾得起劲,还纳闷儿了,她这妯娌不是爱打扮的人。

楚韵就把自己被被姚太太邀请的事告诉她。

魏佳氏惊了一回:“这太太素来不跟咱们来往,别是中邪了。”

楚韵笑:“上回我去她们家,给姚太太说何家兄弟的事,她就看我顺眼。我估摸着她是想把我变成她的瓜藤,指望以后还让我开花结果。”

再说姚家这回开赏瓜会,有贵人登门,必须开正门,这不请胡同里的人说不过去。

楚韵觉着自己是捡个漏。

魏佳氏还不放心:“姚家人邪性,明日我叫人去外头给你求道清风观的符,你把这个带着去。”

楚韵想说,姚太太你这啥名声啊,看给我二嫂唬得。

结果跟魏佳氏想一块儿去的人还不少。

第二天晚上楚韵领子里、荷包里就都揣了道符。

何妈还流窜去教堂看回洋人,领回来一个十字架。

本来她是不肯要的,觉着这东西要是对鬼有用,洋人早叫克死了。

后来人家给了她一篮子红皮鸡蛋。

一个鸡蛋两文钱呢,足足十五个。

何妈嘀咕一句:“克死我好了!”

十字架就让她给楚韵栓腰上了。

到了选品那天。

楚韵吃了早饭就穿戴整齐,抱着给姚太太挑的两盆养得繁茂的凤仙花出门了。

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以花代礼,在哪都是很雅致的事,不会过于贵重,也不会失了风度。

不过这花并非楚韵亲自抚育,而是她花了十文,从街边小贩手里得来,养了两天的洗澡蟹。

可能不道德,但划算极了。

第43章 姚太太瓜会(修)

楚韵带着自己的瓜子,梳了旗揪儿,揪儿两边各插了一对小小的银蝴蝶,踩着花盆底,再一次来到了姚家。

姚家很热闹,十几二十个女人聚在中间的大桌前七嘴八舌地夸人、寒暄、互赠表里、摸头发请安叫姐姐妹妹。

她一进去,就被两个穿大红旗袍的小媳妇拉到一边去了,小媳妇低声说:“那些聒噪得像麻雀的,都不是旗人,还有好几个商人妇。”

另外一个小媳妇接话:“不止是商人妇,连闲人媳妇也有,这些人家里不做什么事,终日游手好闲,满身臭气。”她看看楚韵说:“你是咱们旗人的姑娘,别过去跟这些浑人混在一起,咱们在旁边看笑话就行。”

什么是闲人?大家没地,京里老少爷们儿要修脚裁衣听戏,脏水要往城外倒走填埋,这些不在士农工商内的走卒贩夫三姑六婆就是闲人。

大清的闲人是十之五六,天下六成的人都靠做匠人讨生活。

但胡同里的贵族是不承认这些不种地、不为大清产出只为自己果腹的贱业。官府也经常打击这些小民,不许他们从业。

小民朝不保夕,自然要上下钻营给自己寻个靠山。

大家都知道楚韵是乡下来的媳妇,知道她从前跟这些人走得近,但既然嫁了过来,身份再低贱,也不是那些没脸没皮的妇人能比的。

楚韵就被强制拉着在桌上吃瓜吃果,这些人都是“长辈”,与杜家沾亲带故,她拒绝不了,但眼睛早溜到那群“下流妇人”身上去了。

这些商人妇在家都有不下五六进的大宅,人均二三十个婢女伺候,横草不拿竖草不沾,来了姚家都素着一张脸,穿双平底布鞋,浑身灰扑扑的,跟姚家大丫头差不多。

她们自视身份低贱,不好叨扰贵人,就一窝蜂围着姚太太去了,恨不得亲手给她端骨碟儿。

姚太太比她们略好一些,脸上略施了些薄粉,头发上都有银丝了,指甲上的红蔻丹都刮了,坑坑洼洼的一碰水就疼。

她是主人家,还敢坐着配大人物吃两盏茶。

至于众星捧月的大人物,楚韵听见有人叫她海太太。

海太太是个瓜子脸美人,别着一枝大如意头的扁方儿,拴着八颗大珍珠的大腰节坠角儿的小挑,整个人含蓄如刚开的百合,别有一番清幽之美,坐在一群麻雀中,更显她风姿绰约

她正微笑着听人说话。

说话的女人衣着朴素,关节也因为活干得生得粗粗大大。她丈夫在一处穷乡做县令,做了了五六年都没什么成果,女儿大了没嫁妆,找不到夫家,自己不得不当了嫁妆上京找点门路,想着若是乡下富足了,她丈夫能得个上评。

到时候即使家里没什么钱,也能给女儿找个看中家风的好女婿。

穷山恶水的,只有些桃子能吃。她就跟女儿商量带着桃子来试一试,如果桃子成了贡品,以后周围县都会向乡里买桃,穷县能多些营生,自然能好起来。

县令夫人在乡下过久了,吃了许多年乡村野果,她觉得这个桃子的滋味不比外边的差,就细细剥了衣,请海太太吃吃看。

海太太笑眯眯地吃了桃子,嘴里说这个桃子汁水多,味道甜,但说来说去都不说能不能替这个桃子美言几句。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京里的交际是什么样的,没说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