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到了林超臣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朝考取功名,飞黄腾达,直入翰林院,一时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当时朝局涌动,人空有满腔热血,其性情耿直不懂迂回藏拙,得罪了当朝权臣,被害入狱。因不堪其辱于狱中自尽以泄心中不满,其妻遭受不了家道中落,丈夫离世之变故,身体一蹶不振,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林家自此一朝倾覆。

十二岁的林嘉云一时由千金嫡女沦落为人人奚落的孤女,因是罪臣之女,族里的人觉得因父亲之事被受到牵连,于是对她肆意欺凌,因不堪被族人残害,她趁夜孤身逃脱了出来。

林嘉云从云端坠入泥泞,一朝家破人亡,受尽世间冷暖,世间炎凉,无处可去,在外挨饿受冻,食不果腹,受尽欺凌,后更是不幸,遇到人贩子,被几经发卖,后来辗转进了沈府,成了一名卑躬屈膝的婢子。

几次死里逃生,几番磨难,似乎把原本清高的性子也给磨平了,遂也认了命,留在沈府里安分的做着一名老老实实的婢子,后改名唤作碧云,因名字里也同样含着个“云”字,很是欢喜。却因生得颇有几分颜色,又聪明本分,被一众丫头忌惮排挤。

后一次无意中被府中老夫人发现选中,预备给三老爷选作通房,却遭人嫉恨,被人陷害险遭处死,后自己挥刀毁容,以证清白,终是留了一条残命,被发到庄子上婚配给了庄子里的家奴。

她的脸上有一道从嘴角蔓延到耳根的伤疤,蜿蜿蜒蜒,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因是新伤,只做了简单的处理,整张脸都是红肿的,尤其是伤口处,皮肉翻卷,小孩子看了都会吓哭的,怵人得紧。

婚配的家奴是陈家的第三子,唤作陈相近,因他不善言语,性子也有些古怪,故没有体面人家愿意同他说亲,偏又是家里的幼子,张氏的心头肉,哪里让受得了这种委屈,是以婚事耽误到了二十六岁,还没有相看好。

这回府里开了恩典,张氏自是喜不自胜,只差没到那庙里拜菩萨,却是对着府里的方位,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可是高兴坏了。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光景。

一个毁了相貌,又身世不明的婢子,哪里比得上他们世世代代在这显赫世家里谋得的庇护人家强。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不上,却是府里的恩典推辞不得,于是把所有的不满与不忿都转移到了那个破相婢子身上。

却说到陈嘉云也就是碧云这边,自打从府里出来,竟觉着恍若隔世。

从世家嫡女,一路沦为任人践踏的奴婢,从云端坠进深渊,一朝家破人亡沦为孤女,受族人残害苟延残喘的沦落街头,遇人不淑被发卖为奴,高门大院勾心斗角人心深似海,数次被逼得在鬼门关处生死徘徊,用尽一切,到最后拼命抓到手的不过只剩一条残缺不全的贱命而已,生活怎的就如此难呢,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华,她心中却早已无一丝波澜了。

过了新春,陈林二人奉命成亲,不久,林氏有孕,次年产下一女,因降临在春天,遂起名唤作陈春生。

林氏这一胎怀的颇为顺当,之前听闻女子怀孕生产极为凶险遭罪,以前曾听得母亲提及怀她的时候,自己是如何闹腾的,没想到到自己这里却是稳稳妥妥的。怀孕初始,便不吐不闹,后来肚子慢慢的隆起,感受身体里跳动的脉络,竟有一丝安宁的感觉。

起初张氏对她极为不满继而百般刁难,家里其余人对她态度也有些疏离,旁人见她蒙了面纱总得好奇的瞧上几眼,于是每每干完手中的活计她便呆在屋子里,整日不轻易出门。

经常听得张氏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指桑骂槐,意有所指,她只作不懂。张氏性子火爆彪悍,喜欢逞嘴皮子英雄,心却不烂,家里的媳妇皆有些怕她,却也不曾厌恶。

张氏确实不喜林氏这人,纯粹是替自家幺儿委屈,脸破相了不说,还整日里拉着一张脸,躲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当自个是个官家小姐不成,瞧着家里忙成啥样了也不见搭把手,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不过得知林氏有孕,张氏却也是真的欢喜,天大地大有儿最大,她儿孙成群不假,不过这回却是个特殊的,千盼万盼,盼的就是这一遭,欢天喜地不说,还特意跑到庙里捐了香火,保佑孙子平安出世。

后见那林氏的肚子安静得有些古怪,难免心焦,忙跑到村口把那接生的钱婆子请来相看,村子里但凡有哪个妇人有孕,皆是请这钱婆子相看接生的,鲜少出现过纰漏,是个有能耐的。

那钱婆子一生接触孕妇不计其数,倒是难得遇到这般稳妥的胎位,又见这怀孕的小妇人,虽怪道大白天在自个家里脸上还蒙着块白沙,不过这钱婆子历来走南闯北,是有几分见地的,虽心底好奇,却也不曾表露。

又见这林氏衣着朴实简单,虽瞧不着面相,却见她随意的坐在那里,低着头,手轻轻地扶着腹部,嘴角轻扬,竟有着这安园村寻常妇人身上少见的温婉模样,心中不由自主的亲近起来,遂对张氏道:“这怀相结实稳妥,必是个好养活的,我瞧着你们家这个是个有福气的,指不定能给你们陈家生一堆金童或是玉娃娃呢?”

张氏听得胎位稳妥倒是放心不少,又听那钱婆子好话连篇,虽晓得是些个客套话,但是好话听着准是受用的。

瞧着那林氏乖乖顺顺的坐在那里,也算是个省心的,嘴里回着钱婆子“我们陈家不过是那元陵府里的家奴,世世代代的打理着这片园林,便是将来生的娃儿那也是给别人使唤的,哪来的那么大的脸面能生个金童玉娃娃呢?你真是说笑了”

嘴里虽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却是极为熨帖的。

第123章 ||城

或许与顾溱城的再次重逢,便是为了要遇见他。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的奇妙,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偏偏就那样抵死的纠缠上了,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顾溱城笑着说,石青,他注定不属于我。

那一刻,她脸上的灰败,竟让石青顿时心酸难耐。

有人说,她与他的相识,不是为了成全他与她,便是为了成全他与她身边的她。

溱城身边的石青却从不这样认为,他从来就未成全过她。

这世间的爱情,有无数种姿态,无论是细水长流如春日般温暖的美好,亦或是轰轰烈烈如狂风暴雨的狂热,你所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爱情,这世间都可以找寻得到

除了这样不清不楚,不尴不尬,不好不坏的。

从未有人看好过这样一种,包括石青她自己。

与徐少邱相识是在一场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其实也不能完全算作是同学聚会,说是一场大学联谊的延续聚会也并不为过。彼时,外语系与金融系举行联谊活动,一时成功撮合了好几对,此项活动便得以延续了下来,一直延续到了毕业后好几年,貌似仍然在继续。

石青曾经的大学生活较为繁忙,忙着看书,写论文,争取考试名列前茅,得以拿到高额的奖学金,在那样一座高等学府里,资优的学者比比皆是,她要很吃力很吃力才能如高中那般在名次上占有一席之地。然后空余的时间皆是用兼职打工给填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同学们相处亦或是培养感情。

那样肆意的聚会,除了头一回略微强制性的参与了一次以外,余下便少有看到过她的身影。

或许,于那之后,也有人曾辗转联系过她几回,彼时,她还没有手机,与大学同学包括室友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怎么深厚,许多人要努力想许久许久,才能够勉强的想起她这个人来,均是费力的道着:“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儿是吧,她好像唤作是唤作石青吧”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成绩以外,她向来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毕业后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年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那会儿都已经踏出校园步入社会了,每个人的变化极大,原本就不怎么熟悉的,愈加陌生,觉得怪没意思的,后来的几次都给推脱了。本就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没什么人在意的。

只是没想到那么凑巧。

还是上回下课的时候,经过操场那会儿突然遇到了特意回母校探望恩师的顾溱城,说实话,那会儿她并没有认出她,她抱着课本沿着操场往里面的教师职工宿舍走去,却老远便瞧见从宿舍大楼里走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因平日里这样的景象在校园里并不多见,她免不了多看了两眼。

迎面而来的女子穿着一席大红连衣裙,巴掌大的脸上戴着一副高档的太阳眼镜,从远处款款而来,美丽得不可方物,北方有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石青的视力并不算好,并没有瞧清楚来人具体的面相,只依稀觉得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待她走近后便礼貌性的收回了视线,只在擦肩而过之际,忽然听到有人疑惑的唤了声:“石青?”

石青一抬头,这才发现佳人那张脸似乎有些许熟悉。

石青呆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只试探性的唤道:“顾溱城?”

便见佳人摘下了脸上的太阳镜,勾在指尖随意的摇晃着,却是笑着看着石青道:“果然是你,没有想到回国后遇到的第一个老同学竟然是你我的下铺女孩!”说完视线上上下下的在石青身上来回打转,末了,只停留在她的脸上,半晌,挑眉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石青听了,只略微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你却是越来越漂亮了,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其实大学四年,顾溱城与她的关系也只仅限于上下铺,最深的交情不过是在一回重要的课堂点到时帮她应付了一下而已,她们两个是寝室里最忙碌的两个人,她自是忙着打工赚钱,而顾溱城么该是忙着花钱吧。

两人素来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几年下来到底是知道的,顾溱城跟另外两位室友的关系恶劣,貌不合神常离,所以,相反,她与她倒还算是相敬如宾的。

顾溱城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本地人,她当年一进学校便轰动了整个外语系,系花的光环缠绕着她整整四年,即便每一届又有新鲜血液的注入,却仍没有哪一朵花如她这般力压群芳。如今,倒是更加美艳得不可方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