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淤泥的双脚晃啊晃,左菁芝努力平复着情绪,苦笑道:“嫁给王爷前,我哭着哀求父亲,我说我不想嫁我只想回秀水,哪怕最后嫁给一个穷光蛋我也要回秀水,父亲当时大发雷霆呵斥我放肆,最后将我像和货物一般塞进婚轿里嫁到王府来。”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长安,就算是死,我也只想死在秀水。”左菁芝长长叹了一口气。

皇家的事,阿阳不敢妄自议论,她只能静静听着。

“菁芝。”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左菁芝手忙脚乱地将高高束起来的裙摆放在,动作太过急切沾满淤泥的手臂又蹭到了裙摆,让原本就有些凌乱的裙摆此刻更显狼狈,她的手上脸上沾着淤泥,看起来既滑稽又透着天真可爱。

王爷怎么来了。左菁芝心里七上八下,一味攥紧手帕不敢回头,自己这副模样要是让王爷看见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惩罚赖妈妈她们...

正胡思乱想间肩头一暖,外袍上是熟悉的墨香,三王爷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她身侧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肩头。

这不是徐玉曾经告诉她的三王爷李景衍吗?阿阳只看了一眼赶忙低下头行礼:“王爷!”

“侧王妃!”

左菁芝的贴身嬷嬷赖妈妈听见这边的异响带着一众婢女匆匆赶来,待瞧见自家小姐那副泥猫子模样,不由心头一紧,怎还是贪玩的性子也不怕着凉。

好在看到自己小姐肩头披着王爷的披风,赖妈妈不由松了口气,转眼间那口气又提了起来,眼下自家小姐站在王爷面前整个人蔫头耷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真叫人有好气又好笑。

害怕王爷会迁怒自家小姐,赖妈妈扑通一声跪地,声音中满是惶恐:“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照看侧王妃不周,奴婢该死!”

“无事,带你家小姐下去更衣吧。”

见李景衍没有迁怒自己小姐的意思,赖妈妈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扶着自家小姐离开。

望着左菁芝离去的背影,阿阳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好了自己也该趁着这会儿没人注意悄悄溜走才是。

脚尖刚抬起来就被李景衍喊住:“夫人,陪本王走走吧。”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在阿阳耳边炸响的惊雷,这...这合适吗?

要是拂了这王爷的意,他会不会给自己几大板?阿阳心中暗自叫苦,这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想来想去最终认命的低下头,温吞地应了一声:“是。”

午后日光愈盛,照在身上没带来丝毫暖意反让阿阳觉得周身一片寒冷,她能感觉到王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这位也是程朝的友人或者是仇人,前有一位嚣张跋扈的王妃后有一位喜怒无常的王爷,他们夫妇二人能否放过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压的阿阳喘不过。

“方才有小厮来报,说王妃与夫人起了争执?”

怎么还传到三王爷那了。阿阳懊恼地咬了一下下唇,脑子转啊转拼命思索着应对之策,半晌,她才斟酌着措辞,谦卑地说道:“是臣妇不懂事在先,理应受王妃的斥责!”

池边的荷叶沙沙作响,可此时的阿阳感受不到丝毫的惬意,觉得这声音撩拨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愈发紧张。

眼下只能先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她可不想惹出更大的麻烦。

“王妃素性鲁莽,本王代她向夫人赔罪了。”

李景衍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落入阿阳耳中无端让她觉得阴恻恻的,阿阳旋即跪在地上,把头埋的低低的。

“臣妇不敢!”

此刻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生死全在这位王爷一念之间。

“有趣。”

李景衍忽然轻笑出声,阿阳顿觉身上的那股压迫感慢慢淡去,他笑意温柔,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阿阳,你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样的。”

三王爷喊的是阿阳而不是程朝,难道自己以前认识他?阿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觉得脑袋一片混乱,满心疑惑却又不敢贸然发问。

“回王爷,臣妇,臣妇前些日子不幸磕到脑袋,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不知王爷这话是合意?”阿阳试探着开口询问。

没有记忆的人在这世间就像没有根的浮萍,她也很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一个小奴婢的过往究竟为何会和这位三王爷产生交集。

“他竟是这般和你说的?”李景衍听闻此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笑她的天真还是笑告诉她这事人的荒唐。

阿阳啊阿阳,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好骗。

李景衍负手缓缓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阿阳想躲避但那股力量不容她拒绝,只能任由李景衍凝视着自己充满不解的眼睛。

他想要做什么?!

李景衍笑眯眯说道:“夫人,本王与你说个故事如何?昔年有一小国...”

曾有一小国,其君主在身为王子之时只是众多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父王对他百般打压,母亲亦对他视若无睹,幸得两位挚友全力扶持,他在战场之上浴血搏杀,历经艰险,凭借镇压兵变终登王位。

“然其王位乃是借由弑兄之举名不正言不顺而得,君主内心满是惶恐,生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王位也会被他人以同样手段夺走。于是,他迎娶了当朝开国元老之女,妄图借一个女人和这个女人的孩子掌控老臣稳固自身王位。而那位王后本与君王的挚友自幼青梅竹马,二人早已定下婚约,此番被人强娶入宫她怎能不恨,但为了家族兴衰荣辱,只能无奈认命当好君主的王后。”

那君主生性多疑,即便已坐拥江山始终无法安心。一日他目光扫过身侧的王后与曾经的挚友,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暗自揣度:这二人往昔情谊深厚,倘若旧情复燃联手谋夺他的皇位,那该如何是好?

“这般念头一旦生出,那狠心的君主竟又想出一条毒计。”

他命自己与王后的幼子端着一杯剧毒之酒,前去送给那位将军,将军见幼子与昔日爱人相似的脸庞,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竟就此放松了戒备,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刹那间毒性发作,将军口吐鲜血当场气绝身亡。

“王后目睹这一幕吐血晕厥,等醒来看到守在床侧的孩子,顷刻间所有的恨意冲昏了头脑,她将所有的恨都放在这个被人强暴所生的,亲手送走自己挚爱的幼子身上,险些将其活活掐死。”

将军死去,幸而她腹中又有了孩子,王后满心欢喜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视作将军转世,自此疼爱有加。

“可惜命运弄人,那小儿在十二岁那年,恰逢刺客闯入引爆炸药,尽管宫中太医全力抢救,终究无力回天重伤而亡,从此王后的身边只剩下那个她最为痛恨的孩子了。”

阿阳看着李景衍,他所说的故事和自己先前做的梦正好对上了,看来三王爷李景衍就是程朝梦境里的李恪,那程朝梦里的徐琅玕想必真的就是徐玉。

听完他口中的故事,阿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波澜,一个大胆且渗人的想法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即便在李景衍的故事里那位幼子似乎是无辜受到牵连,但是直觉告诉她真相绝非如今。

幼子当真不知那是一杯毒酒?若他真心敬爱自己的母亲,又怎会在明知王后对他厌恶至极的情况下,仍守在床前待她醒来刺激她?再者,小儿的死背后难道真的没有幼子的手笔吗?

要知道,这位幼子身上流淌的可是那位冷酷无情君王的血,与生俱来的帝王家的权谋与狠辣难保不早已扎根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