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高屋 冬嘉佳吴梦甜 2880 字 7个月前

他说:“上历史课的时候好像就是会有这种感觉,你和历史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要考试,所以你要记得那些年份,那些人物,事情的经过和结果,但是如果不是这些事件,你又好像不会站在这里。”

“我们只是从历史里获得一些标签。”

“哈哈,”高瞻朗声笑,“那也不错,你知道吗,Alex还在好莱坞的工作室做事的时候经常送我成龙电影的首映券。”

琳琅无奈苦笑,举起双手:“大家好,我是个亚裔女孩儿,我长得和你们不一样,我的五官不立体,我是单眼皮,我今年已经成年了,我的男朋友没有yellow fever也不是连同癖,我喜欢吃寿司,喝珍珠奶茶,逛街买名牌货,会中国功夫,小心我的双节棍和截拳道,当然了,我的数学很好,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一个脑子是专门管数学的,就在这里,就长在我的耳朵后面,看到了吗,我用三十秒就能算出我该给你这个上菜的时候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的高加索服务员多少小费,给,拿去吧,打玻尿酸丰唇,给自己弄个假屁股,去交你那个毒虫男朋友没办法付的托儿所费用,去支付你的止痛药,安眠药,抗抑郁药,抗过敏药账单。”

高瞻还是笑,说:“你这就有些种族歧视了。”

“当然不是,我不带有任何歧视,我只是收集了我生活中的经验得出了一些结论,如果我真要说什么歧视的话,那我一定会先说,okay no offence。”她眨了下眼睛,摊开双手,“我讨厌你关于嘟嘟嘴唇和大圆屁股的审美,我认为这很糟,这完完全全是在为生育凝视服务。”

“生育凝视,这是什么词?”

琳琅拍了下高瞻的屁股,捏着嗓子翘起眉眼,说:“诶,看这身子,以后一定好生养。”

高瞻嗤笑:“现在谁还这样说话啊?你最近晚上都在看什么电视剧?”

遇到岔路了,他们往左拐去,这是条种满树的小路,雾在这里浓了些,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泛出阵阵绿意。

琳琅说:“有时候你不会觉得一切都很无聊吗?”

“什么?”

“我们生活在这里,生活在那里,定义别人,被别人定义,就算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在互相看到的那一瞬间,彼此就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

“所以?”

“所以?所以……”琳琅陷入了沉思,良久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所以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生活吗?”

“生活,生命。”

“去探索宇宙也毫无意义?”

“意义在于因为我们已经快将地球上的资源耗尽了,我们搞砸了我们的地球母亲?所以我们就要抛弃她,不管她了,赶紧跑路?”过了会儿,琳琅又说,“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觉得,别人怎么看我毫无意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不是典型的某种人,我就是我,什么人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刻板印象……我讨厌这一切,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也不在意我的故事我有没有说出来,我不喜欢和别人说故事,但是我有时候也想,是不是应该让我的故事被别人听到呢,或许,像我这样的人,就能从这些故事里获得某种能量,获得某种启示,就是那种能造福社会的感觉,这很疗愈……治愈……是这么说的吗?”

高瞻说:“可能就像你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迪士尼的《花木兰》一样?”

琳琅高声反对:“我讨厌迪士尼,我觉得《花木兰》是彻头彻尾的可悲的东西!”

“哦,你是反对文化挪用派的。”

琳琅抓了下头发,厌恶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派别,派别,我反对这个,哦,那你就是某某派,你必须是左,必须是右,不然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没有自己主见的政治冷感的废物,你应该去为自己争取,去为自己发声,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们才会被边缘化……”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我还讨厌好莱坞,讨厌陈查理,讨厌《大地》,多元化,有色人种,少数族裔,自由,平等……世界在变得更好吗?它只是日渐分裂。”

她皱紧了眉头,忽而说:“我不知道,抱歉……我不是要对你发脾气,只是……”她伸出手试着抓住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一切都让人难过,就好像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承受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要么顺从,要么抗争,要么忍受,要么……”她大喊了一声。

几近声嘶力竭的一声。

高瞻摸了摸鼻梁,问她:“你相信有天堂吗?”

琳琅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雾好像是有气味的,淡淡的,酸酸的,她望着天空笑了出来,说:“上帝在玩弄我们。”

“或者,我们玩弄了上帝,他早就被我们弄糊涂了,所以他抛下我们,跑路了,去寻找另外的替代品去了。”

琳琅放声大笑,天一灰,她往前看了看,疑惑道:“到底那些竹子在哪里呢?”

到现在他们还没看到竹林的影子。周围那些桦树长得笔直,高大,树干上布满一道道划痕般的口子。高瞻说:“再走走吧。”

琳琅说:“我在八年级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孩子。”

她看到David走在她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防止被屏蔽,不好意思了。

第24章 7.1(下)

他们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晚上的湖边虫子有些多,天并不是全黑的,高处是藏青色,远处是宝蓝色,这两片色彩的过渡区中散布着点点繁星。回头望,能望见营地的火光。

琳琅说:“他瘦瘦的,比同龄人的个子小一些,应该是骨架的关系,手大,能握住一颗篮球,皮肤很黑,晒出来的,我去一个夏令营,是我们教区的活动,在lookout mountain,”她打了个格愣,挠挠脸颊,问高瞻:“这个该怎么翻译啊,我知道我们在这里该说中文,实在抱歉……”

“呃……观望山?”高瞻看着她,“是男女混合的那种吗?”

“不,不是,是只有女生的,”琳琅比了个手势,“为期两个星期,我也不知道去干吗,好像因为我爸妈要去游轮度假,我不想去,还是因为我找不到中文家教,有些郁闷,这两件事也许是同时发生的,我记不太清了。”

路上再没有别的人了,但是周围闹哄哄的,并非人发出的噪音,是一波波水浪声,是虫鸣声,是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是蛇出没的声音,是土狼跟踪他们的声音。David拿起了一根树枝,走在琳琅的前面,不时回头看她,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步伐警惕,重心放得有些低。他再一次回头,用紧绷的嗓音和琳琅说话。他说。

“他是木工的小孩,我们有一个活动是学习一门……”琳琅在脑海中寻觅了片刻,挑起一边眉毛试探性地说,“可以说是手艺?”她道,“他是来帮他父亲打下手的,他说他十七了,但是我感觉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他是越南人的孩子。”

“但是他有很多印第安朋友……”琳琅挽了下头发,吐了吐舌头:“我为什么要用但是?”

“总之,他和我讲了很多故事,他用松树枝泡茶喝,他说他是乌鸦投生的勇士。”

“你们是教会的夏令营对吧?”高瞻指了指天空。

“是的。”琳琅说,“他相信上帝,也相信有别的神,他和我说,有多一些信仰,坏事发生的时候可以寻求的庇护就多一些,哦,对了,他妈妈开了一间越南餐馆,门口供关公和土地。”

David指了下小径的前方。琳琅驱赶着身边的蚊虫,探着脖子一张望,她能看到湖了,好大一片,在星夜下翻涌起层层褶皱。好像一块被人揉乱了的黑色天鹅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