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笙小心展开手心,露出一个茶盏大小的小雪人,也快化了,她道:“给您看一眼,奴婢马上拿出去。”

常念看一眼,其实隔这么远,她看不太清楚。春笙却不敢多待,怕这雪人自带寒气,一眼过后,急忙出去,哪料与急匆匆跑进来的夏樟撞个正着。

“哎!”

“你跑这么急作甚?”

夏樟从寒风中跑回来,冻得双颊绯红,说话哈出的气都冒着白雾,她顾不得了,急忙道:“殿下,王妃出事了!”

“什么?”常念脸色陡然一变,惊惧坐起身。

房嬷嬷连忙安抚道:“殿下,您别着急,别急。”

嫂嫂如今身怀六甲,忽然听闻出事,常念怎么能不急啊?她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发颤:“到底怎么回事?”

夏樟看到她们殿下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吓得硬生生顿了一瞬,春笙急忙从她手里拿过纸条。

是珍品坊传回的消息,也就是常念离京前安排的第三条退路,以防不时之需。否则,这消息,虞贵妃和豫王不会往西北送。

“您放心,王妃还好,胎是保住了!”春笙扫一眼,快步过来。

常念接过信纸看了看,亲眼确定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额上竟滑下来两行冷汗,虚软身子也跟着靠在枕上。

珍品坊每日处理成百上千的杂碎消息,分门别类送出,自不能事事说得详尽仔细,京城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凭这简明的两行字,只知是有心人动了恶念,这回有惊无险,却难保再出乱子。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静默了。

常念缓缓转身看着房嬷嬷,张了张口,不知怎的,竟没发出声音,一双漂亮的眼睛逐渐染上湿意,房嬷嬷握住她的手,瞬间明白过来,连声道:“您放心,老奴不说,您生病这事保准半个字也不往娘娘耳边说!”

常念点头,又点点头,最终无力靠在房嬷嬷身上。

这节骨眼不能出差错,熬过去,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最多就三年。

她安慰自己,千万要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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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药汤时,房嬷嬷叫春笙和夏樟到厨房来,严肃叮嘱道:“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千万不可莽莽撞撞跑进来,若事态严重,甚至可以暂时瞒一瞒,医士说了,殿下要戒焦虑戒急躁,忌忧思,否则只会加重病症。”

夏樟垂下头,自责道:“奴婢知错,再不敢犯。”那会子,她也慌了神。

春笙亦牢牢记下:“是。”

今晚的汤药里,华姑适当添了些助眠药材,睡太多不是回事,彻夜熬着,更不行。

常念一个人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嫂嫂生了个大胖小子,端王犯下大错,父皇直接定了哥哥储君之位。然后,父皇老了,和母妃移居辰阳宫,再没有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嫔妃和母妃争宠作对,母妃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于得偿所愿,哥哥登基后,天下太平,黎民安康,朝华阿姊也嫁了良人。

欸,那她呢?江恕呢?

常念委屈得醒过来,朦朦光影穿透帐幔落在鸳鸯双绣的锦被上,天亮了,她习惯性地侧身过去,恍惚看到江恕长身立在黄花梨木架子前,他穿着那身一成不变的黑色长袍,身形挺拔,利索披上大氅,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夫君……”常念喃喃唤了声,慢吞吞伸出双手,“要抱抱。”

可是再一眨眼,架子上只是挂着一套衣裳,空荡荡的。

第93章 大骗子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回城,江府。

江恕把信交给十骞送出时,正好天光大亮。

他彻夜端坐于长案前,仍保持一个姿势,背脊挺拔如山岳,俊美却肃冷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一张回城将领见了都要打战生畏的脸。

十骞将信绑于飞鸽放飞,段正祈拿着一沓册子从府外走来,见状叹道:“侯爷和公主真恩爱,每日都要来回寄书信问候。”

十骞拍拍他肩膀:“你小子有眼力见。”

实则每日只有一句话,那短短一句话,他们侯爷却写了半个时辰。十骞虽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窍,然跟了侯爷十几年,便从未见过他外出忙于公务还有如此挂念侯府的时候。

任谁娶了这么个娇弱漂亮的小夫人都放心不下啊。

唉。

段正祈拿来的是近三年回城的军饷支配和税负记录,还有一份牢狱案底,乱着呢。

江恕粗略扫下来,眉间已是一片寒凛冷意。此行难的不是整治罢免几个在位谋私的贪官污吏,而是依法惩治罢免后,回城这个烂摊子由谁来接管,日后如何恢复生产,边塞战事有西北大营调拨军队对抗,受难的百姓却等不得,眼看年末,无粮流民极易滋事生乱,从那沓牢狱出入记录及所判罪行便能看出事态严重。

段正祈恭敬立在一旁,听候吩咐。江恕抬眸扫他一眼,心中有了决断。

莫欺少年穷,是世上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段正祈,原是马厩里挑马粪的小兵,家里穷,一个白面馒头分三份,十几岁的少年坚毅上进。

江恕生于权势鼎盛的宁远侯府,天之骄子,十六一战成名,历经大小战役军功显著,骨子里是骄傲的,却不傲慢轻视任何微末。

实则也是,他想快些处理好这堆麻烦,快些回去。

他知道阿念,没有他喂,会吃不下东西,没有他抱,会睡不着觉,没有他亲亲,会痛苦难受。

江恕将翻开一半的税负册子递给段正祈,指尖点在划线处的名单上,“这两个人,搜府盘查。”

段正祈有些忐忑地接过来,迟疑问道:“侯爷,属下自个儿去吗?”这可是两个有实权的将军,他如今不过一个挂着虚职的文书参将,平日被呼来喝去,若没有侯爷的威压,恐怕镇不住,万一被赶出来……

然江恕只是这么问他:“给你二十个人,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