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第三,借河北的现状和吕忠肃的话委婉向官家承认错误,我们在北伐期间负隅顽抗是不对的。但您看我真有才学,给我个机会我愿意继续为守护乡梓出力。

范成大忙说:“梁兄说的真好,无怪乎官家许你说出来,本来嘛,要是真这么论,那圣人孔家的嫡次子还在伪齐为官,自封衍圣公,虽然官家看在真正衍圣公的面子上没计较,但他为虎作伥早该自己了断。哪里能比上梁兄好歹做了不少实在事。”

梁肃微微一笑,只道:“都是圣天子在朝,我们才能有次机会。”后面的话却只能记在心里了。

他记得,那时已经是暮霭沉沉,景福宫里照例只点着一根蜡烛,他不敢直视御容,却清楚听到赵官家说:“你说的有一点,朕是认同的,石皋已死,他到底在朕无力北伐的时候为河北百姓做了些事,人死债消。朕也知道王胜那不争气的因为在安邑一败差点被锁在平型关(这里为剧情改动了一下,王胜纯粹自己贪功),以至于北伐之后被人拉开一大截,这口气殃及了你们,没少欺负你们师兄弟。郦琼、李宝田师中(全部出身河北河东,家乡受过石皋恩惠)虽然同情你们,但吕忠肃余威犹在,他们也不敢施以援手。你若只是因为如此,朕自会叫王胜老实,自己没本事建功立业拿死人撒什么气。但你若真想当官,就得给朕说明白。”

那时他才真正紧张到不行,但已经事到临头,哪里敢半途而废,只好咬牙说:“臣是真心的,正,正如官家北伐文书里所说,河北也好燕云也好,都是汉家故土。靖康之时,二圣荒唐,金人势大朝廷又抛弃我们,臣确实......确实认同先师说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可是,等到回归大宋,看到官家均田地,减免赋税,河北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动不动就成了签军或者奴隶,臣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能好好当人,为什么要给异族当奴才。官家若是不处置先师,如何对得起在天下大乱时坚守的忠臣孝子,这都是臣的真心话,若有半字虚假,天地不容。”

赵官家依旧坐着,烛光暗淡下,他说:“也好,你总是个有才的。这样吧,朕已经批准胡相公的安排,以旧辽国尚书台为中心扩建一县,名字就叫.....丰台县。你就先去那里当个知县吧。陈尚书已经提交了基础的营建方案,如果不出意外,还会有一个西海淀东朝阳。到时候你师弟石琚守孝期满了说不定也能去任职。”

梁肃没敢质疑官家起名的水准,只在心里想着,三生为恶,附郭知县。

就在这时,渡口上终于开始叫他们了,李秀之送他们北上后,又等船开了才挥手自兹去。

不知为什么,范成大在船即将离开开封时,忽然望着州桥的方向看了好一阵,一种自己也说不上的难过难以言喻。

这位政治新星绝对想不到,原本时空里,他会奉命出使金国,仅仅是因为要回了宋钦宗的梓宫便大受褒奖,可他却悲痛的写下了“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现在的他永远不会写出这首诗了,至于他将来的仕途如何,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而州桥南北的父老们近几天也换了话题。九月二十六,赵官家长女佛佑公主及笄(周岁十四岁,虚岁十五),一向节俭(抠门)的官家这次终于按照礼制为女儿筹办这个仅次于出降的仪式,各家正店都在炫耀宫里在自家订购了什么东西。

如果赵汾晚走两天,就会听到一个让他安心的消息,官家请郑国夫人(赵鼎妻子)为公主及笄礼上的正宾,同时邀请部分秘阁重臣前往玉津园观礼,这代表,官家饶恕了二位相公。

第二十八章:自作自受

赵玖特地召见梁肃不是他还对石皋的事耿耿于怀,而是要确定他的立场,毕竟韩世忠上次在燕京附近实在做过了分,急需要让那些不安的燕云汉儿归心,梁肃这个河北出身为官多年名声很好的人就非常适合这项工作,前提是他明白何为大义,何为小善。

现在看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王胜,交给韩世忠收拾,没韩秦王的本事只学会了他那欺负人的手段,谁给你的脸。就算是韩世忠,那也是因为辛兴宗抢过他的功劳,属于发达后报复行为。你王胜这算什么,只敢对弱者呲牙吗?

九月是东京最好的季节,顺风顺水,冷暖宜人。赵玖坐在玉津园的水榭之内,远望着忙碌的宫人,心里难得有片刻的轻松。

玉津园在大内西南,又名南御苑,乃是后周显德年间所建造,南熏门之外,此园内有方圆池塘,池中有岛,池旁有树,河池花木秀而繁森。虽然不如秦时阿旁宫十步一景,但也算是景象仙岛,翠色匝地。百亭千榭,林间水滨。珍果献夏,奇花进春,此时正值孟秋,却也是黄绿交替,丹桂飘香,比那江南也不少什么。

当然,在太上道君皇帝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下,东京城内的皇家建筑猛增,这园子也就渐渐没落,只用来养着奇珍异兽,结果这福兮祸兮,金军围城虽然被抢了浮财但是没大肆破坏。建炎年间官家整天开发各种皇家建筑搞蹴鞠弄彩票甚至给功臣修建宅子,居然也把它漏了。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没人敢给建炎天子进贡瑞兽,生怕被他填了鱼塘。

赵玖扭头,看着不远处正摆着画案,马兴祖正在诚惶诚恐地指导着寿春公主神佑作画,而南阳公主佛佑则在一旁给妹妹研磨,低声安慰着,不远处的获鹿公主宜佑本来在钓鱼,实在坐不住又去玩皮球了,一时真觉得有些岁月静好。

三十多的中年人了,可不就盼着儿女好吗?

至于儿子,别来碍眼都去上学!

“官家”杨沂中硬着头皮打破了这份美好,因为他实在推脱不了,“刘相公求见。”

赵玖顿时脸如霜打的茄子,道:“又怎么了,昨天朕批了上百道折子,今天又是什么事儿,他好歹也是都省相公,万事都要找朕还要他做什么?”

这话说的,前两天说什么水木党争把两位大相公吓得到现在还不敢出门的人感情不是您?这事才过去几天,刘相公别说没有那么大决断力,有他也不敢揽权啊。君不见同样出身于南阳派的御史中丞范宗尹一句话也不敢为这位政治老大哥说吗?

更不用说他拿到御前的真的都是大事,很多具体问题他都先解决了,为此差点累死。您也不想想,两省(都省和枢密院)足额宰执六名,各为一正两副,但是胡寅和陈规在燕京忙着建设,两位大权在握的正宰相被迫在家写悔过书。什么?还有韩世忠,这位韩枢副在枢密院做了还不到两天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你要知道泼韩五半辈子都在军队里打熬,出将入相那是官家给他的荣耀,张浚体察上意平常带着他走走形式而已,忽然什么军队调防、军备储存、军民关系和军械进度全堆给他,再是天下无双也搞不定啊!赶紧向官家请旨去定州收拾王胜去了。

就这样,原先整个秘阁的事全压在刘汲一个人头上。不是别人欺负他,而是真的没办法。礼部尚书翟汝文刚刚记过,正积极筹备公主及笄事宜以求补过,回家还得给就剩一口气的老娘侍疾。吏部尚书陈公辅倒是担事儿,可是两河官员任免方案这么大的事足够他投入全部精力了,还得落实前段时间官家亲自安排的人员调动,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户部尚书林景默,那就更忙了,正值秋收啊户部要管全国的税收,特别是去年刚均田前面免了人丁税,这个时候他也分不了神。工部尚书自己就跑去了燕京,还带走了一多半人手,剩下的能顶什么用?兵部尚书权邦彦刚刚上任,就得被抓来给韩世忠填坑。至于刑部,马尚书表示秋后处斩,我们刑部也得核实全国的死刑案件,外加管理女真战俘,很忙的。

于是乎,整个崇文院恨不得天天加班,冯二官表示蜡烛都比平常消耗多了一倍,而我们的赵官家也别想清闲了。没了两位大相公压着,刘汲资历不够,天天请示,偏偏人家又在理,他也只能私下发发牢骚,然后客气将人请过来。

同时不免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就换个方法敲打赵鼎张浚了,他们在家带薪休假一个月,倒把老子累个半死。

但他今天说的第一件事就让赵官家很火大,“什么叫国朝公主出降方有封号?朕自己打下的江山,乐意给自己的闺女实封,别人管得着吗?”

刘汲一个月皱纹都多了一把,闻言苦笑。赵官家也不是傻子,一想就道:“是朕那位太姑奶奶又说什么了吧!”

刘汲低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赵官家对待父兄都是这个态度,你一个隔了多少辈的姑奶奶哪来的勇气说三道四!

首先当然是因为她辈分高年纪大啊,这位鲁国大长公主乃是仁宗唯一在世的孩子。她的驸马钱景臻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创建者钱鏐的后人,著名大臣钱惟演之孙。

众所周知,当年仁宗无子过继英宗为皇嗣,结果英宗还非要宋朝版“大礼议”,你这比明朝嘉靖还没理,因为你是正式过继了的,要不舍得亲爹,你别要这皇位啊!

所以后来英宗一系自知理亏,待仁宗公主自然多有加恩。而这老太太也是难得的长寿人物,硬是熬过了六代皇帝到了如今,金军南下的时候明明找到了皇室族谱,楞是没人觉得她还活着,让人平安跑到了江南。如果放在普通朝代,那肯定是人瑞,要啥有啥,她自觉要的也不多,就想给唯一活下来的亲生儿子钱忱加官,最好是秘阁官员。如果当朝的不是这位官家,问题确实不大。

但可惜啊,我们这位赵官家对于一切妄图走旧路的人深恶痛绝,对于一切不能为抗金出力还占着官位的人无情清理,早在尧山之后就追夺滥恩滥荫。而且你说仁宗和英宗的恩怨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关我什么事,我连二圣都不放在眼里,有意见问道祖去。

按说一般人是不敢跟皇帝啰嗦的,但老太太八十多了,根本不怕皇帝侄重孙怎么着她,前两年还不敢太过分,如今北伐胜利了也未见松口,这才明白她要是不豁出脸面去,等她一闭眼,自己儿子就只能一辈子当个衙内过日子,所以干脆借着公主及笄的事倚老卖老,说三道四起来。

对此凭本事上来的文武都很烦,曲端曾经嘲讽过,钱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靠老娘要官,不会去自己谋求仕途,不会是有啥毛病说不得吧,有病得治啊他愿意资助药费不行找十八王一起凑凑。气的钱家人差点打上门来,当然也只是想想,都不用赵官家拉偏架,你也知道打不过。

钱家在杭州一带,在官宦商贾阶层根基颇深,在老百姓中也颇有基础。赵官家停驻八公山期间还捐出大半家财当军费。给当时的流亡小朝廷缓了一大口气,要不然赵官家虽然尊老爱幼,也不可能忍她到今天啊。

但恐怕也只会忍到今天了。

没有父亲能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三道四,尤其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父亲。

“来人,召赵相公、张相公,还有吕公相。”

第二十九章:有何妙计

再次来到熟悉的后宫无名亭,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桑树和晚霞中波光粼粼的鱼塘,赵鼎和张浚都不约而同地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赵玖看到他们,那本来被不知所谓的老太太挑起的火气居然都减弱了,这个,他好像玩得太过火了一点。

看看两位相公吧,赵鼎还好,虽然显得苍老到底还保持着从容,张浚则是暴瘦之外头上都有白丝了,目光竟然还有点呆滞,因为这娃已经连续失眠快半个月了,白天晚上都在瞎琢磨,要不是年轻底子好,今天都不一定能坚持来面圣。

这也能看出来,张浚到底是成名太早,一路顺风顺水,抗压能力太差,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担心失了圣眷,可就你这素质,还当哪门子诸葛武侯啊?

当然,如果他还是历史上那般经历,说不定失败多了心理素质还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