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1 / 1)

新君眼眶微红,他仓促抹掉了眼尾泪痕,起身抬手道:“既如此,我们走吧。”

大殿金红雕龙的大门缓缓敞开,群臣分列其下,他们目送着君后同行过金阶,在其下前期同样盛装的小公主,一步步执手登上黄金台。

有人不免垂泪,这多日的纷乱似乎便可由此做结。他们认定新君仁义,必可重开昔日盛世之相,如今边陲既定,正是龙兴之兆。

朝日高悬于顶,残月似乎仍存模糊旧影。温明裳和洛清河为文武之首,抬眼目送他们登台,她们在清风浮动中对望,默契地在心中数着阶梯。

日影之下,台上的人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阶。若按照旧制,到此中宫便不该向上同行。可新君回身俯瞰了一眼阶下百官,却并未松开皇后的手。恰相反,他在其后轻推了一把,将崔时婉先一步送上了那高铸的黄金台!

“这!”礼部尚书瞠目结舌,但不待他开口,慕长临紧接着俯身抱起了九思,一同迈上了那最后一层金阶。

“今日起,君后无异,共治天下。”他将九思放到两人中间,指着孩子宣告,“永嘉公主天资聪慧,平乱有功,自今日,她便是我大梁唯一的储君。”

台下登时一片哗然,有人正要出言劝谏,却间台上新君信手一挥。

“余下三道旨意。其一,战事既停,天枢自此而废,永不再立。温明裳即日受左相印玺,领六部群臣;其二,镇北将军护国有功,即日起受封司南伯,待到北境事态彻底终了,擢升侯爵。其余一应事由交礼部论处。”慕长临环视一圈,冷静地说。

“这是旨意,并非商讨。”

台下靡靡之声顿消,一众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认命般跪地叩首,山呼万岁。

“最后一道旨意。”慕长临缓了口气,“有情人难得,除却齐王的婚事,朕这儿倒是还有一桩。”

洛清河似有所感地抬头。

“左相和镇北将军。”新君笑了笑,目光流转间好似仍为昔年旧友。

“接旨吧。”

******

雪落尽后,侯府的春桃开了新枝。

九思近日常被送来侯府,恰好栖谣后脚回府带上了阿琅,府上倒是不缺玩伴。这孩子读书时静得下,但真要玩闹起来也疯得很。

“这脾性当真不知像了何人。”洛清河折下了悄悄探入珠帘的春桃,她边看着院中跑动的孩子,边转头和温明裳说话,“如今才知帝师难当。”

九思管温明裳叫先生,但洛清河既在京,九思也就一并管她叫了师父。她母亲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轮军政之才,天底下的确无人能出洛清河左右。

温明裳接过了递来的桃枝,她放了手头的公文,微微倾身细嗅。

“不止帝师难当,新朝伊始,还有许多事要做。”

洛清河侧目看她,听见她说。

“各地书院改制势在必行,有了新的储君,各州也要有新的士子。”温明裳冲她眨眼,“我也拟了折子,要户部在这两年间重新计量黄册,各地女学,不可只有空名。”

“北燕递来了新的折子,都兰想要敲定真正和谈的细则。”洛清河想了想,“分裂的王庭还有兵马,依她的意思,恐怕还会有所动作。最迟今年秋天,我得回北境一趟,届时你要同往吗?”

“的确该见她一面。”温明裳抚唇思忖了一阵,但她很快面色一变,轻轻嘶声道,“陛下……让礼部瞧的婚期定了吗?”

洛清河一愣,哑然失笑道:“五月,是个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只是这新婚燕尔的,为何有人可以逍遥,我们却要忙于杂事。实在是……”

温明裳眉梢一挑,故意凑近道:“实在是什么?”

洛清河没有回答,她撤下了珠帘,在影影绰绰的花影里凑近衔住了透着桃花香的唇。甜香逸散在唇齿间,是尝不够的甘甜。

院外的孩童不知何时已跑远了。

“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1]”温明裳贴着爱人的鼻尖,轻声笑道,“杂事纷扰,但应许给你的天下盛景,我都能一一做到。千百年后,会有人记得,你我二人的名字同书一册。”

洛清河勾着她的腰,她们在春日繁花中安然相拥,自是一派人间好时节,她执起温明裳的手,在窗外彩蝶翩跹吻花时将轻吻落在温明裳指尖。

“山川盛景,皆是山河人间,这是今朝你我,要与天下共赴的约。”

作者有话说:

[1]李泌《长歌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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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番外一 渡长生(一)

洛清影跟随洛颉回到长安城正值冬日雪絮缥缈, 她被身披玄甲的将军从马车上抱下,仰起头望见金漆朱笔精细雕琢的厚重匾额阒然高悬于顶。两侧的青瓦被新雪覆盖,看不大清原本是个什么模样, 她在心里悄悄地比了比身量,发觉这座宅邸的高墙明明不及雁翎关的城墙, 却高得能遮蔽住所有的目光, 叫人站在下头就望不见穹顶。

这里同样有着北方没有的寂静,除却人的私语, 她没有听见自己熟悉的铁甲铿锵与马蹄铮然。

北境这几年打得太凶,几乎隔三差五便有小战, 她娘在关中生下她后不足月, 就跟随她爹一起去了交战地。洛清影记事起被关内的女眷们带大,由军营的人看顾着到如今。靖安府这个名字她很早便晓得, 但在交战地, 没人会管她爹是不是靖安府的二公子, 只会有人关心军帐下达的每一道军令是否合乎战况,今次城外野战又打得如何。

洛清影时常百无聊赖地听完了府上的课业, 转头就甩开了看顾的近卫们溜到了最靠近关城的东街。战鹰时常飞过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穹, 将军府附近的百姓都认得她, 过路得了闲, 还会送她些哄孩子的蜜饼, 丁点大的小姑娘就坐在石阶上, 边吃着甜饼努力辨认远处铁骑的马蹄声。

有时运气好了便能等到人回来,高大俊拔的男子会跳下马一把将她从石阶上捞起来放上肩头,铁甲被劲风吹得冰凉, 她低下头去瞧, 望见阿爹脸上横亘的刀疤和阿娘襟口上未拭净的血迹也不觉得害怕。但这样的日子并不多, 更多的时候,她在阶上坐到暮色四合也望不见长街尽头的归人。

洛颉是她伯父,他偶尔会提着营中沏好的热奶茶过来寻她。他不常往外跑,比起弟弟惯于轻骑突进的用兵要稳重得多,老侯爷于是把他留在了关隘处做了全境兵行的支撑。每每得空过来,洛清影又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时候,洛颉会耐着性子边给她吃点心边教她一些简单的兵法。

这样的日子终结在雁翎某个打霜的秋日。

院子里的枫红得像血,随着凛冽的北风落入尘泥。那一日教书的先生没有来,将军府一片死寂,洛颉踩着秋霜,迎着无数泪眼迈入了院中。

他面上的血还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