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1 / 1)

这是身为臣的平衡,世上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把握不好这个道理……而他这个学生,也不过二十有一的年岁。崔德良在短暂的端详中隐隐生出了一种期盼。

他在盼望着温明裳能将自己有生之年走向腐朽的朝局风气重新引上正轨。

“先生?”久未等到答复,温明裳不由唤道。

崔德良这才回神,阁老抬手替她拂落肩上的落花,应允道:“本是内阁应议之事,谈何劳烦?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好,开年后,我会去与殿下相谈。此外……倒是有一事想问一问你。”

温明裳侧过身,拱手道:“先生请讲。”

“事关天枢阁,也事关……”他沉沉吐气,看向东方,将余下半句藏之于口。

温明裳心领神会,她垂下头,道:“我与长公主殿下一同主事,先生当知此举用意何在。若是问心中所选……不言自明。”

“先帝在时常赞她有宣景之风。”崔德良叹息摇头,“然天心难测,今上在一日,先帝所托宏愿便不可能达成,殿下亦如是啊。”

“但总该有个抉择。”温明裳抬手拢紧氅衣的边角,轻声道,“陛下有意让我往北境一观,那走前总该处置好所有,以免横生事端。”

她拨弄着手炉的边缘,像是告诉阁老,又像是喃喃自语般道:“心有四方天地,俯首便可见芸芸众生。或许天生资质有限,但能知其白,守其黑,已是难得了。”

“这是……”崔德良话音微顿,“长公主的意思吗?”

温明裳微微一笑,点头道:“先生想问天枢阁,其实与当日赵大人来寻我想问的相似。前言既明,未尽之言先生想听吗?”

“三殿下……仁义。”崔德良心下已有了猜测,“想必是留于后世之命,再开天枢者不配为君吧。”

“是。”温明裳眉目微敛,低声道,“开春永嘉公主开蒙。”

“殿下打算亲自教导她了。”

回府已是夜深,近侍们围着火盆烤橘子,说是要守夜,有些年纪小的,黎辕早早备了焰火,让她们在院中撒欢。

“大人。”兰芝帮温明裳摘了氅衣,提醒道,“将军差人送了家信回来,恰好赶上新岁前呢。”

温明裳怔了一瞬,伸手接过却没立时拆开。

兰芝观察着她的面色,疑惑道:“大人不拆开看看吗?”

“不急此一时。”温明裳倚着窗帷,轻轻笑起来,“兰芝,你说燕州的月亮,也与京城一般圆吗?”

“这……妾不知。”

“阿然同我讲过,即便是鹰飞上天空,在京城也看不见雁翎的旷野。”她垂首,目光里有深藏的思念,“但这不一样。”

“不论阴晴圆缺,万里皆同辉。”

作者有话说:

先写这么多,感冒了头晕死(。

我努努力让她俩五章之内见面(什

感谢在2022-11-01 20:07:49~2022-11-04 21: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呼鱼、supking 1个;

第173章 争斗

猎隼越过群山, 顺着河流的分支流向更广袤的旷野。它张开翅膀的时候与大梁人驯养的燕山鹰不相上下,天空是属于猛禽的战场,它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草原深处的风雪在逐渐退去,封冻的河水下响起了久违的流水潺潺。

狼骑的主营就驻扎在白石河岸最肥沃的草场边, 越冬后牛羊被赶往南方的交战地, 它们会被作为新的补给。国境深处新一批的战马也被后备的队伍带了过来,马群中还混杂着新征的士兵, 他们的脸被风雪冻得通红,单薄的棉衣根本抵抗不住夜里的寒冷。

这些人还不是真正的战士, 在短暂的训练结束前, 他们得不到最基本的对待,就连有些人裹身的棉衣都是狼骑队伍的军士暗中给他们的。

“我们无能为力。”拓跋焘站在雪丘上, 他早已不再年轻, 可无人敢小觑他。老狼王指着走过的人群, 沙哑着道,“王帐喂不饱儿郎们的肚子, 那点可怜的粮食进了贵族们的口袋, 他们已经忘记了风雪的冷冽, 甘心做这片土地的蛀虫。孩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雪屑滚过弯刀, 在刀刃缓缓被收回鞘中。金面具被骑将摘了下来, 那张脸不再被遮挡,顾盼间勾勒出锐利的轮廓。薄薄的日光落在她眼底,映出拓跋一族一脉相承的碧青色瞳仁。

猎隼落在她肩头。

“因为懦弱。”拓跋家的小女儿如是说。

拓跋焘闻言笑起来, 他侧过身, 示意女儿站到自己的身边, “不止是懦弱……孩子,还有贪婪。大梁人是狡猾的狐狸,他们在与我们休战的时间里建起了四周的通道,来自中原的商队兜售着他们的物品。你看过瓦达尔家的器皿吗?我们不可否认,这些东西的诱惑让我们无数的手足们丧失了血性。”

“他们不是我们的手足。”拓跋悠毫不留情地反驳,她对父亲提及的王帐贵族们嗤之以鼻,“他们是草原的老鼠,而不是骄傲的狼群。”

“我明白你的意思孩子,但不论是老鼠还是狼群,我们仍旧需要他们……大梁人有句话叫做‘物尽其用’。”拓跋焘盖住她的后脑,温声说,“我把儿郎们交给你,你把胜利的果实带给我们的大君。至于我从大梁人身上拿走了什么,那不重要。”

“那是你的大君,不是我的。”拓跋悠拍掉他的手,漠然道,“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毫无建树,甚至放任王帐使狼群失去了撕开大梁人引以为傲的铁壁的机会。就连这一次东西线的联合,他也只会躲在真正的统帅背后!”

她抖落了身上的雪,对着父亲冷酷地说:“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他根本不配做我的大君!”

拓跋焘眯起眼睛注视着她。两个人的目光在风声里交汇,却比刺骨的风雪更冷。

“你觉得瓦达尔家懦弱。”狼王沉声开口,“那么你为什么不觉得殿下软弱?她要舍弃我们的战士,向大梁人祈求物资的交换来帮我们的手足抵御寒冬,这难道不是摇尾乞怜吗?”他下颌微收,像是斥责般用燕北话唤拓跋悠的名字,“你要因为你们的情谊背叛真正的大君吗?”

风声呜咽,像是无形的重压骤然间落在了骑将的肩上。

“我不会背叛大燕。”拓跋悠眯起眼,她把面具重新戴回脸上,猎隼重新盘旋在头顶。她盯着拓跋焘的眼睛,骄傲地昂着头说,“等你的大君什么时候站在王帐前不会发抖,你才配与我谈论殿下是否软弱,父亲。我在他身上看不见长生天的恩赐,他不配与四部的明珠相提并论。我赢得了狼群的尊重,殿下也会在你的大君之前征服各部的手足!”

她打了个呼哨,战马呼哧地奔至她的身侧。

北燕人拒绝让女人走上战场,唯独拓跋悠是个例外,风沙磨不平这种人的棱角,这是一匹骄傲的狼崽。他们口中的殿下是小皇帝的同父姐姐,在小皇帝被各部的贵族压制的年岁里,她灵活地游走在各部贵族之间。

要是她是个儿郎就好了。这是很多王帐贵族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