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 / 1)

“你也觉得会是端王?”

“不是觉得,是从一开始就定然是他。”洛清河浅笑了声,但这份笑意不达眼底,温明裳能从她眼里看出一种隐忧,“唯一一个中宫嫡出的皇子,占着大义名分,这是人心所向。这些年明里暗里,瞧着陛下将羽林都给了晋王,可这不是偏宠。”

温明裳一愣,想起许久之前匆匆见过的那几面,她沉吟片刻,道:“兵权。一个不喜拥兵的天子,亲儿子也不能例外。”

“从前晗之姐姐也没有兵权,她与端王一样,学的是帝王治世之道,晋王学的是兵家伐谋。”洛清河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拇指,却忽然想起来自个儿今日没戴扳指,只好作罢,“他就是一块磨刀石,一块让端王学会何谓帝王心狠的磨刀石。”

慕长临有太多慕长珺没有的东西,这是生而俱来的,是中宫给的,但这些东西贵妃给不了慕长珺,即便是宠妃也抵不过中宫手中册宝,这便是世人心中的礼法规矩。所以咸诚帝给他权,让他觉得自己能争,贵妃将宫中怨愤压在他头上,告诉他必须去争。

他们都是局中人,看不清执棋者的心思,但局外之人冷眼旁观,却总能窥出一二端倪。

“其实晋王未必不知一二,但这条路既已开始,便绝无可能轻易回头。”温明裳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看来,武将当会更喜开疆拓土之君,但你却是端王的伴读,他……”

洛清河笑笑,道:“他如何?”

“明事理,守法度,心怀社稷安危,百姓生死。”温明裳想起军粮案自己与这位皇子立的约,又思及此番后续赈灾他的力排众议,不由道,“安阳侯教他的乃是仁君之道。”

“苏家门风清正,历代不乏出将入相之才。”洛清河附和般颔首,“但仁字是优点,也是最大的弊病。”

温明裳唇角微抿,叹了口气。慕长珺对自己这个弟弟可不会手下留情,要想坚守心中所想,慕长临就得学会心狠,可人的心一旦变了,他还能守住多少最初的东西呢?

到底是帝王家啊……

“猜疑终归是猜疑,没有凭据与变动,陛下也不会当真有所动作。”温明裳摇头道,“权柄之争,作壁上观吧。”

她们其实并不在意最后胜者是谁,只要为君者心怀天下,以家国为念,那么即便有一日当真落得飞鸟尽良弓藏,也不重要了。

“夜已深,回去睡吧。”洛清河将那一卷布帛重新卷好,“这东西就放在书房里,想看随时都能来瞧,不急这一时。再者说了,日后定然不会让你去管着兵部,但真要学点也没什么。”

温明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定不让自己再熬多些时辰了。说来也是,她在济州熬得夜太多,现在偶尔也会觉得疲乏,亏损的总归是难补回来,更何况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物的病症。洛清河心疼,但她不会说出口,只会落于举止上。

她在这种事上与行兵布阵一样,强硬得很,认准了便不会有更改的余地,但面对温明裳时这种强硬又有所不同。

生于情,而非启于理。

回廊彻夜有人守着,但这些出生行伍的家将走路总是轻巧,即便匆匆行过也不扰人,只是京城从来没有平静的时候,看似古井无波,内里却早已浪潮汹涌。

侯府守备从来森严,外人想入内那是难上加难,可今夜偏有梁上君子斗胆一试。

军中人浅眠,洛清河也不例外,她少年时去雁翎先去的飞星营,而后领着辎重跑遍了整个雁翎,这些活儿办起来日夜颠倒,还要警惕随时偷袭的北燕蛮子,久而久之都练出了可怖的直觉。

枯叶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黑影借力在树梢上轻轻一点,落地入狸猫般悄然无声。来人的面容被笼罩在黑巾之下,只能根据身形依稀辨出应是个女子。

她站在暗影中,耐心等到府兵巡过一轮方踏着月色翻入院中。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踩着醒竹的轻动。

她目光上移,似是在考虑从何处进屋,但下一刻,寒意骤然在背后闪过,她迅速矮身,抬眸瞥见长剑的寒芒一闪而过。

栖谣提着剑,顺势抬腿便是一脚直踹心口而去。

黑衣人不得已抬手格挡护住胸口,借着这个力道往后旋身踉跄落地。但还不待她站稳,身后的房门霍然打开。

新亭的刃口向上挑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红梅被劲风摧折落在刀尖。

洛清河连外袍都没披,乌发散落在肩上,新亭跟雁翎的战刀有很大差别,没有了那样令人生畏的厚重锋刃,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胆寒的抽刀速度。

眼前是栖谣的剑,身后是洛清河的刀,那人眸光微凝,以短刀格住新亭后一手一边跟两人对了一掌,她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趁着旋身后撤之际袖中飞镖溅射而出。

她轻功极佳,不过拖了这瞬息的功夫便已跃上树梢。

“主家有信。”她在凛冽的北风里开口,声线有些低哑,“将军接好!”

白影一闪而过,洛清河眉头微皱,栖谣已经抢在她前面抓住了被抛掷而来的那封信笺。江湖人常道若有飞花摘叶之能,那此人功夫即便未至宗师,也差得不多了。

那人也不恋战,见着栖谣握住了那封信后扭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栖谣眸光微凉,正要提剑去追,便被洛清河拦了下来。

“不必追。”洛清河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将新亭收回了鞘中,“信给我瞧瞧。”

栖谣应了声是,她提着剑,道:“主子,当真不必去查此人是谁吗?”

京中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还胆敢夜闯靖安府……

洛清河倒是平静,她拆开那封信,粗略看了一眼之后递给了栖谣。

廿二子夜,丰樵驿站。望应约。

这样的行事作风可不像京城的任何一家达官显贵,还是深夜相邀……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鸿门宴?

府兵听到动静闻讯赶来,灯笼在奔跑中胡乱摆动。

“无事,退下吧。”洛清河不动声色地将栖谣递回来的信收好,对着院门口的府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去巡视,待到人散去后才继续道,“有这样的胆子还不够,能轻易避过皇城的羽林巡察和靖安的府兵,此人不仅对京城很熟悉,对府外布防恐怕也了如指掌。如此看来,她暗访探查的功夫也很了得。”

这可不是寻常江湖高手会有的功夫。

栖谣眉目肃然,她难得有些气躁,这人来得蹊跷,自己虽说发现得及时,却也捉不到她半分马脚。

难办。

“今夜你去明裳院里守着吧,我这边无事。”洛清河沉着眸,她握刀的手背夜风吹得冰凉,睡意也一早就散去,“今夜的事所有人闭口不言,别让旁人听到半点风声。府中巡察照旧,不必动。”

“信已送到,她不必来第二次。加之适才同你我一人对一掌,她不会毫发无伤。不是蠢人,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栖谣抱剑应了句是,面色仍是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