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林墨的笑容就放大了。

三个疑点。

第一，她深夜来访，岂能不与吴老爷和吴夫人打招呼？当然，她出示的乃是骠骑将军府的腰牌，自称凌威将军的表弟。而吴老爷和吴夫人显然知道她就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亦知晓她与定北王府和大理寺的关系，故，林墨说要来看看吴明且不想惊动任何人，吴老爷与吴夫人非但没有阻止，还十分热情地让小厮带她来到吴明的寝院。

如此开明、聪慧又极具耐心和隐忍力的父母，他们对儿子势必尽心尽力，给予了最大的自由空间，那么，吴明为何要说自己被关得快发霉了？他为什么会问林墨，是不是来救他的？

据小厮说，吴明最近懒懒的，整天窝在寝室内睡觉。分明是吴明自己嗜睡懒惰，为何他还要用“关”和“救”这两个字眼？

好一个“关”，好一个“救”，它们表达的，究竟是吴明的潜意识，还是有人让吴明刻意这么说的？

第二，吴明什么都不知道，很显然，他的记忆出了问题，而且，还是那种白天正常，晚上失忆的问题。既如此，为何林墨问他可有梦到她时，吴明会脱口附和？

这究竟是吴明真的梦到了她，语言被思维控制的本能表述，还是和当日带给她小木匣一样，吴明的记忆被人抹掉过，甚至，篡改过？

第三个疑点，林墨什么都还没说，吴明也没问她这么晚来有没有带随从，却一张嘴就说她要带他偷偷溜出去，为什么？难道吴明不知道深更半夜他们俩跑出去不但危险，还会惹来不大好的流言蜚语吗？

吴明如此迫不及待，急切得忘记了最起码的礼貌和规矩，究竟为何？他在期待什么？而，这个期待的人，真的是吴明吗？

大约没料到林墨会笑得如此灿烂，吴明愣了愣，身体骤然往后一缩，嘴里已悻悻质问：“白墨，你笑什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吴明的表情有些木讷，眼神也有点空洞，但，他的声音怪怪的，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什么！”林墨敛了笑，眸光清澈地看着他继续问：“吴明，我要夜入凤凰山，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夜入凤凰山？”林墨才说完，吴明便像忘记了方才的防备和敌意，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继而，他猛地勾下腰，毫无征兆地开始穿鞋袜，嘴里还一叠声嚷道：“好呀好呀！我这就陪你夜入凤凰山。”

盯着眼前这名言行举止都无比反常的青年的后脑勺，林墨瞳眸中终于释放出一股冷冽的愤怒。但很快，这抹情绪便被她彻底压了下去。

而吴明也像根本未察觉到林墨的情绪变化，甫一穿好鞋袜，他就迫不及待拉着林墨出了门。

吴老爷等人都未走远，依然在院门口候着，见林墨和吴明一起出来，忙迎上前问：“白公子？您这是要与犬子出去吗？”

“对！”林墨坦荡地点点头：“我们得出去一下，不过，没什么危险，吴老爷尽管放心。”

到底是大半夜，岂能林墨说放心就真的放心？吴老爷迟疑地看看夜空，再问：“可是要出城？”

“嗯，眼下正值换防，我拿着骠骑将军府的腰牌去敲城门，守门的侍卫大哥们应该会给我们开门放行的。”

“那……”

“吴老爷且放心。”林墨的声音突然放低放缓，柔和却充满力量：“吴兄这段时间在府里憋闷得太久，得出去走动走动，那样才对身体有益。我好歹习过医，不会让他出事的。”

能得骠骑将军的表弟这样承诺，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想到吴明最近这段时间好一阵坏一阵的梦魇，吴老爷一咬牙：“那我犬子就拜托白公子了！”

“嗯！放心！”

最后一句放心说出来，林墨再不多言，携吴明匆匆离去……

第501章 无头煞：此时的吴明像极了马宣

吴府马车载着林墨和吴明离开了好一阵，大门内才走出个瘦小的身影。他的动作很快，人也非常机敏，往四下里打量一番，确定没有人跟踪，才辨明方向撒开双脚开始狂奔。

连续跑过好几条街，直到远远看见一处房屋建筑的大门上刻着个“王”字，他才停下重喘几口气，摸出怀里的东西，疾步上前敲门……

林墨与吴明的行程非常顺利，许是凤凰山隐着龙脉，又有龙凤呈祥的隐喻，故而山内寺庙众多，常年香火不衰。

对于这一点，当初方梦茹跑去定北王府剖腹自尽时林墨便从史记、杂记上读到过。但她毕竟来盛京不久，身份又比较敏感特殊，且自打来了盛京之后大案要案便频发，因此，没有时间也没精力好好逛逛盛京周围的名胜古迹，凤凰山更是从未踏足过。

盛京像林墨这样对凤凰山陌生的人不常见，但如翰林宫学学子们这般对凤凰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也同样不多。见林墨一路上都掀开窗帘，好奇地就着朦胧的月光和马车上悬挂的风灯打量外面陌生的环境，吴明索性兴致勃勃地主动为林墨讲解，二人如同一对脱笼的小鸟儿，丝毫不在意这深更半夜外面其实什么都看不真切，亦不在乎黑漆漆的山石树林看起来多么诡异恐怖，仿佛彻彻底底融入了黑夜中的群山秘境。

眼瞧着已进入大山深处，吴明却仍不问要去哪里，兀自说得兴高采烈，林墨不动声色打断他：“吴兄当真历游群山，我好生佩服。”

“什么历游群山？”像是没注意到林墨在转移话题，吴明随口笑道：“我们上庠北院的学子最是附庸风雅，一年当中至少要来凤凰山踏青踏秋十几次。天天来，能不熟悉吗？”

“倒是这个理！”林墨点头附和，旋即又问：“既如此熟悉，吴兄可知这凤凰山里有座凤凰观吗？”

“凤凰观？”吴明愣了下：“你要去凤凰观？”

“对！”将视线转向夜色，林墨的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吴明：“我听闻凤凰观内有位云深道长，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最重要的是，他懂医，能解决很多我听都没听说过的疑难杂症。所以，我想去凤凰观拜见一下，与云深道长讨论讨论该如何救治马宣。”

果然，这话甫一说出口，吴明的脸色就变了。

他像一具僵硬的木偶，唇边绽放出一个异常奇特的笑容，眼睛却睁得极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不怀好意的愤怒。

但仅仅是一眨眼，这股情绪又消失了，仿佛林墨看错了般，呈现在她余光视野里的，依旧是那个颇显木讷的腼腆青年。

而冲林墨说了声“等等”后，吴明便径自掀开车帘喊道：“吴叔，麻烦您沿着左边那条小路走，待行到下一个岔路口时，继续沿着最左边的小路走，一直走到无路可走为止。”

林墨本就瞧吴明瞧得心里发毛，突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无路可走为止”，心不由自主便提了起来。但她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只管暗自计算时间，等待最佳时机。

大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马车骤然停下，车夫吴叔在外面喊道：“小少爷？白公子？前面的路实在太窄了，马车无法通行。你们要不要下来看看，这是不是少爷说的无路可走啊？”

“好嘞！”吴明嘴里应了声，扭头便向林墨看过来。

此刻的他一反常态，既不像今晚醒来后一直呈现出的木讷，也没有这一路上始终保持的神经质兴奋，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静镇定。然，在这种冷静镇定中，林墨又读出股诡异危险的不怀好意，让她莫名其妙便生出心惊肉跳的熟悉感来。

“来！”他看着林墨，声音里充满鼓励的诱.惑，同时，向林墨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小白，我扶你下去

如同被他蛊惑，林墨也下意识抬手，只是，目光与吴明相撞，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来了。

马宣！

没错，眼前的吴明像极了马宣，仿佛时光倒流，重新回到顾立福偷偷潜入林墨的卧室并袭击她那晚，马宣突然从天而降出手相救，然后稳操胜券又不怀好意地引领着林墨，打算走向一个不为人知的，危险境地。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此时此刻给她的感觉如此相似？为什么？

答案就在眼前，却苦于无法突破，林墨有些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