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林墨微感诧异：“这流苏虽无东珠的识别性高，但我瞧着应该是中衣袖口上的装饰。想我盛乾王朝罕有女子会在中衣袖口上缝制流苏，而我上回进宫时也不曾在丽昭仪和宫女们身上发现。这说明，袖口装饰流苏的中衣并非宫里人人都有之物。那只要王爷派他留在宫里的暗线去查一查，看到底是谁喜欢穿这种中衣，不就能找到此人了吗？”

“想法很好，但，行不通。”

“为何行不通？”林墨蹙眉，显然没听懂。

白懿轩并不作答，他将手中流苏递给龙旭尧，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龙旭尧一眼。

从林墨将流苏掏出来开始，龙旭尧的眼底便升起一股复杂。此时白懿轩将流苏递过来，他像有些害怕似的，竟没有立刻去接。直到目光对上白懿轩隐含着坚定和鼓励的眸，才将流苏抓握在手里，低声道：“墨儿，你确实擅长观察，来到盛京后又读了不少史记、杂论。但，你对我盛乾王朝的皇室后宫辛密，却知之甚少。”

迟疑一下，他继续道：“我盛乾王朝的皇室后宫，确实有段时间曾风靡这种袖口带流苏衣物，只可惜，早在十几年前，这种衣物便绝迹了。”

“诶？”林墨一下子愣住。

白懿轩在一旁看看林墨，再看看龙旭尧，终于轻叹着接过话题：“这么说吧墨儿，你可知宫里的嬷嬷和宫女们如何区分吗？”

“知道啊！”这回，林墨想都没想便答：“嬷嬷乃是后宫女官，从服饰到发型都与宫女们不同。”

“没错！那你可知，嬷嬷和宫女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最大的区别？”林墨想了想，“在我盛乾王朝，女子十岁左右入宫选秀，若连从八品更衣都未选中者，便会被分配至各宫给妃嫔们做婢。而为婢者通常服侍主子至二十五岁便会被遣散出宫，自行嫁人。

但也有些宫女到了该遣散出宫的年龄却不愿离宫，誓死都要与主子在一起。这样的宫女会在宫里渐渐老去，致死都孤身一人，她们便是嬷嬷。

其实说到底，嬷嬷本身也是宫女，只是过了出宫年龄的老宫女罢了。”

“嗯！”白懿轩点点头，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犀利起来，仿佛眼底隐着蓄势待发的厚重：“我朝有史记称，容德皇后擅女红，其贴身女婢十二人亦个个女红精湛，即便袜子上，都会用极其柔软的丝线绣上暗纹。而容德皇后最喜欢的一种服饰，便是袖口和裙裾上都点缀流苏。”

……

第484章 无头煞：流苏（2）

话已至此，林墨若再听不懂，那她着实太蠢了。她终于明白了龙旭尧的难处，亦明白了白懿轩的苦心。

容德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本朝前皇后，即，盛乾帝的发妻。

据说，盛乾帝与容德皇后乃一对青梅竹马长大的恋人，俩人曾经度过了一段极美好的时光。只可惜，后宫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谁听旧人哭的地方，就算曾经两小无猜、情有独钟，慢慢的，也都变成了与别人的花前月下。

随着盛乾帝皇位越来越安稳，后宫不再是皇后专宠、一枝独秀的局面，盛乾帝雨露均沾，权衡着各方面的关系，将朝政与后宫协调把持得游刃有余。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元贵妃，即龙旭尧的母妃进宫，方结束。

其实在元贵妃进宫初期时，后宫百花争艳的局面尚存，盛乾帝并未表现出对元贵妃多么特殊，而那时的元贵妃，也只是个小小的婕妤。并且，那时每逢初一、十五，盛乾帝必去容德皇后的寝宫过夜，夫妻二人照样你侬我侬、琴瑟和谐。

然好景不长，这种平衡终于被元婕妤、容德皇后、贤妃和宛嫔的同时怀孕打破。

宫里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倘若皇后多年无所出，其他妃嫔替皇帝延续龙脉都算合情合理，但若皇后有孕，其他妃嫔必须主动让贤，以皇后腹中胎儿为尊为长。

换句话说，就是皇后没有子嗣的时候，妃嫔们可以随便怀孕生子，以后过继到皇后名下便是了。但若皇后也有孕在身，那么，其他怀孕的妃嫔必须将胎儿拿掉，皇后的孩子，才是长子。

倘若只是元婕妤一人有孕，一碗避子汤便可彻底解决问题，偏偏贤妃和宛嫔也同时怀孕，总不能为了容德皇后一胎，将多年无所出的盛乾帝的子嗣全部一网打尽吧？故而，那年不但元婕妤的龙胎保住了，贤妃和宛嫔也幸免于难。

直到龙旭尧呱呱坠地。

原本太医是同时爆出容德皇后、元婕妤、贤妃和宛嫔有孕的，哪曾想，元婕妤却提前一个半月生产，而生下的皇子龙旭尧还是足月。一波激起千层浪，至此，盛乾帝撒下的弥天大谎才被戳穿。

真相竟是元婕妤后来者居上，最先一个怀孕，而盛乾帝偏爱她，生怕她腹中胎儿被人加害，索性雨露均沾、遍地开花加以掩饰，尤其皇后，成为盛乾帝保护元婕妤最大的筹码。

两小无猜的伉俪情深不仅仅是一场骗局，还是为他人做嫁衣，可想而知，当年的容德皇后多么羞愤怨怼？据说，那时候容德皇后与盛乾帝闹得水火不容。

任性直接导致了不可逆的结局，盛乾帝索性面子里子通通不要了，直接封元婕妤为贵妃，同时让元贵妃搬入历代皇后才能居住的鸾凤宫，大大方方夜夜招幸、独宠后宫。

容德皇后一夕之间变成了弃妇，竟与有孕在身的贤妃和宛嫔同样境遇，直至生产，盛乾帝都再未进过她的寝宫。

如果这种情况只是一时的倒罢了，偏偏盛乾帝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多年如一日地痴情守护元贵妃一人，彻底将后宫三千粉黛当成了摆设。如此天怒人怨，终于，在龙旭尧六岁那年，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便是“杜鹃杀手”制造的宫廷血案，当日，与龙旭尧同岁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皆在鸾凤宫后殿被杀，而在小皇子们遇难的同一时间，盛乾帝依然夜宿鸾凤宫，与元贵妃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容德皇后本就形同冷宫弃后，又惨失爱子，且爱子丧生之夜心爱的男人还在眷恋其他女子的温柔乡，一个没想通，直接悬梁自尽了。她一开这个头，贤妃与宛嫔也跟着自缢身亡，这才有了后来的朝臣们逼宫。

到底犯了众怒，盛乾帝万般无奈，只得将元贵妃打入冷宫。但他心头怒火却空前高涨，于是，这才拿户部尚书林远航撒气，最终导致林氏阖族一百六十八口全部殒命。

这段皇室辛密当初在秦州府被揭穿身世时，林墨已经听龙旭尧和白懿轩说过了。但他二人没说的是，关于容德皇后喜好的细微末节。

白懿轩隐去这一细节不提，显然是不想林墨因为林氏阖族成了后宫争斗的牺牲品生出更多怨念。而龙旭尧不提，则是事关他的母妃元贵人。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另外，他无颜面对那段与他毫不相干的过往，对林墨心存愧疚，故，便是容德皇后这个人，他都不想提……

第485章 无头煞：上一代的罪孽

如今时隔十六年，盛乾帝早已立了新后，也有了更多的儿子，但，当年容德皇后自戕有失皇家颜面，故，死后盛乾帝便下令将容德皇后生前所有的功绩尽数抹去，便是因她所好在宫里风靡一时的流苏服侍，也一并全部埋葬。

所以，现在别说去宫里寻找穿着袖口带流苏衣物的宫女，便是提及此事，都乃大逆不道的杀头重罪。

任凭林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流苏的由来竟是容德皇后的喜好，她很清楚，继续揪着流苏不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别说流苏，即便那宫女，恐怕都是后宫一个极其隐秘的存在。但，好不容易抓住一条线索，她又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想了想，她迟疑道：“那个……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就是，那位大姑姑为什么会穿着十几年前风靡后宫的服饰在外闲逛？一般……”

“一般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白懿轩打断她：“其一，她已经察觉到你在监视跟踪她，所以，故意穿着这样有特殊标识的衣裳来迷惑你、误导你。倘若是那样，那就说明，她不但对案情了如指掌，还与容德皇后有仇，便是容德皇后死了，她都想栽赃陷害对方。

其二，她乃容德皇后的死忠，对容德皇后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故，这么多年始终偷偷穿着这种特殊的中衣，以此来祭奠容德皇后。”

停下来看一眼林墨，白懿轩又道：“不管是容德皇后的仇人还是友人，能脱口就唤你‘小墨儿’，且张嘴就喊出林伯伯的名字，此人势必与林伯伯有着极深的渊源。所以，她对墨儿你，应该是友非敌。

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仔细调查一下林伯伯年轻时候的人脉关系，兴许，能从这条线上寻找到突破口。”

“对对！”林墨举双手赞成：“懿轩这建议妙极，且我已经瞧清楚了她的模样，只要咱们将她画下来，即便宫里找不到她，我爹爹当年的故交好友至少也会有人认得她。

懿轩，你看你要不要带着画像回秦州府去问问舅舅？”

“你觉得让懿轩回去会有结果？”龙旭尧突然沉着脸开口：“懿轩已与白家决裂，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回去会面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