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切口来看,伤口几乎没有明显创角,却有一定坡度。故,它应该是一柄宽度至少超过一尺的单刃利器。
一般这么宽的利器,至少得五尺长。而长度在五尺以上,宽一尺以上的单刃利器,大多出现在军营,比如偃月刀。
偃月刀体型庞大、十分沉重,身材矮小力气不足之人绝不会选它做兵器。所以,使用这种兵器的定然是身高八尺以上,体格异常强壮之人。
这一点与死者脖子上的致命伤完全吻合。凶手显然是个大力神,他在某一时刻突然挥动偃月刀斩向死者,死者大概在睡梦中毫无防备,被他一下子斩去头颅,瞬间毙命。”
林墨查看死者脖颈上的致命伤时,白懿轩也在自行查验尸体的躯干和四肢。林墨说完,他也刚好看完。于是,他自然而然接过林墨的话题:“死者身上其他部位完好,没有任何伤痕。可见,脖子上的刀伤乃是唯一致命伤。
另外,眼下天气已渐渐热了,但尸体身上既没出现尸僵,亦未出现尸斑,且伤口处的血液不曾干涸,由此可以推断出,死者大约是在今早寅时前后被杀的。
那个时辰刚好昼夜交替,人们都陷入沉睡,算是比较理想的杀人时间。正因此,死者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反抗的迹象。所以,我也赞成死者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这一说法。”
验尸的部位不同,却得出“死者在睡梦中被杀”的相同结论,可见,这一结论是正确的。
林墨看看尸体光秃秃的脖颈,再看看萧遥手里的白色杜鹃花,扭头问门口守护现场的衙役:“征东将军的头颅呢?”
“没有头颅。”衙役道:“我等接到命令赶来维护现场时便没有看见头颅,许是被凶手带走了吧?”
林墨微怔,下意识与白懿轩对视一眼。
通常情况下,凶手除了初次杀人时作案手法不明确外,再次作案一定会表现出首次作案的某些习惯和特征。杜鹃杀手十六年前犯下宫廷血案时也是用刀断喉,手法干净利索,一刀毙命。但,却没有砍下死者的头颅,更没有将头颅带走。那为何十六年后他杀人时,就将这一习惯改变了呢?难道说,历经漫长的十六年,他的作案手法更加残忍血腥了?
……
第343章 无头煞:现场实在太自然了
心头存了疑惑,林墨开始检查这间卧房。
卧房的摆设一目了然,靠门位置摆放着洗漱架,水盆里还有半盆用过的水,上面漂浮着一层皂角沫子。擦拭脸手的三条白巾子歪歪扭扭搭在洗漱架上,其中一条白巾子上还有个明显的手印。
跨过门沿墙根过去,西北方向摆放着一只碧纱橱柜,里面挂着件盔甲和两身黑色战袍。盔甲铮亮,看得出主人极其爱护,经常擦拭。战袍却是旧的,其中一件肩膀上还有两个破洞,没有缝补过,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很显然,征东将军是个极其恋旧之人,二十年前的盔甲和战袍至今保存完好。
继续,北面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套六杯茶具。大约昨晚征东将军临睡前还喝过茶,茶壶和一只茶杯都不在茶盘里,很随意地被人丢在桌上,茶壶盖子还滚落在地,稍微磕掉了一小块。
与普通大户人家不同,八仙桌四周并未摆设锦凳或椅子,而是放了四张长条凳,看起来有点像街头小吃摊,又让人莫名想起粗枝大叶的军营。
东北方向是一只角柜,柜子紧靠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色的弓,时刻彰显主人武将的身份。林墨拉开柜门,发现里面竟装着许多弹弓、木偶之类的小玩意儿。
她有些发怔,亦觉好笑。会将这样的东西收集起来摆在卧房,明显是为了随时把玩。看样子,征东将军还是个童趣未灭之人,私下没人的时候,他的心跟孩子一样。
再看向东南靠窗处,这个位置最出乎林墨意料。
因为,这一面摆放着一张梨木案几,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而这些文房四宝显然不是摆设,一张宣纸平铺在案,上面描绘着半幅未完成的风景图,右案角笔架上少的那杆毛笔丢在风景图上,染了几滴乱七八糟的墨,还有一叠裁好的宣纸放置在左案角上。而好端端的镇纸被丢在一旁,画卷上方却被研过墨的砚台压着。
不难看出,征东将军昨日心血来潮在作画,但画到一半便没了兴致,随手将毛笔丢在案几上染花了画卷。许是将军府的下人们也粗枝大叶惯了,便任由这一案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放着,并未及时收拾。
林墨将毛笔拿开,仔细看了眼画卷,轻轻摇头。
征东将军显然并不擅长作画,他似乎想画一座山脉,但宣纸上呈现出来的却是一道道类似于蚯蚓的东西。可见,这张突兀的案几很有可能是最近将军兴趣大发,才堪堪摆放在这里的。
最后便是座南方向的床榻,榻头处是一个小立柜,里面放着一叠日常换洗衣物,榻角处是一面屏风,上面随意搭放着征东将军今日要穿的衣物。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间卧房都十分简单自然,随处可见武将不拘小节的风范,便是那张略显多余的案几,也表现得粗枝大叶,凌乱得无比亲切。
倘若忽略掉床榻上的无头死尸和血迹,这间卧房瞧不出任何特殊。
见林墨频频皱眉,白懿轩已洞悉了她的想法,“墨儿,凶手杀人毁尸大多出于四种心理,其一,泄愤。他与受害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定要将对方肢解、甚至斩成肉泥方解心头之恨。
其二,毁灭证据。受害人身体上带着什么重要特征或线索,这种特征和线索对披露凶手杀人的真相至关重要,凶手必须毁掉尸体,才能阻止衙门破案。
其三,受雇。这种情况专指被雇佣的职业杀手,即雇主要求他杀人毁尸,他只是按照要求执行操作,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第四种,享乐。这是非常特殊的一种情况,凶手是个经常杀人的恶魔,他杀人没有理由,目标也不一定清晰,只因喜欢血腥,异常享受这种因杀戮而产生的快乐,便会随心所欲实施杀戮。久而久之,这种行为会从自主意识变成一种习惯,但凡杀人,必将其毁尸方觉过瘾。
一般制造无头案的凶手杀人时,不仅仅具备以上四种心态,还多出另外一种,那就是隐瞒身份。他必须得将受害人的头颅割掉才能令衙门无法确定死者身份,从而导致案情陷入僵局……”
第344章 无头煞:真是职业杀手作案吗?
白懿轩轻叹:“本案凶手杀死征东将军的手法干净利落,仅一招便毙命。而征东将军身体其他部位完好,不见任何伤痕,这说明凶手是个惯犯,且他杀人时并未想过要靠折腾征东将军的尸体来泄愤。即,他杀人更像是在完成任务,而不是与征东将军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仇怨。
所以这种情况下他带走死者头颅,最大的可能乃是受雇于人,他必须得将目标头颅带回交差,方算完成任务。”
林墨微怔:“表哥的意思是,杀死征东将军的凶手,乃是一名受雇于人的职业杀手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白懿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间卧房实在太正常太自然,除非凶手精于此道采取过特殊手段,否则,绝不会除了白色杜鹃花外,再不遗留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白懿轩的意思林墨明白,方才她走进来的第一反应也是太自然,似乎这间屋子根本不是案发现场,而是抛尸现场。
想昨夜下了场小雨,凶手哪怕是征东将军府的一名下人,可以轻易出入主子的卧房,他半夜潜入杀人至少也会留下一两枚脚印。可是没有,现场没有脚印,没有血手印,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便是随便什么家具摆设移位的情况都没有。就好像,征东将军好端端躺在那里睡觉,脑袋突然之间自己消失,变成了白色杜鹃花一样。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职业杀手。
因为职业杀手为了保证自己的职业生涯不那么快结束,除了杀人手法干净利索外,还会采取一些自保措施,比如,作案时蒙面、戴手套和穿脚套。这种做法大大减少了在现场遗留痕迹的可能,令破案难度剧增。而除了职业杀手,普通人的临时起意杀人,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些的。
但问题是,有一朵白色杜鹃花啊!
职业杀手既然想隐匿自己的身份完美脱身,他做甚要留下白色杜鹃花?
林墨和白懿轩的对话龙旭尧都听见了,他不得不承认白懿轩说得非常有道理。想了想,他问:“懿轩兄,你确定这就是征东将军的尸体吗?”
“基本确定!”白懿轩说得铿锵有力。
这种自信让龙旭尧感到微微不舒服,他再问:“为何?”
“很简单!死者的骨龄显示其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左手虎口和右手食指中指处有明显的陈年老茧,说明他擅长弓箭。两腿罗圈比较严重,乃是由于曾常年骑马导致。而除去头颅,他身长足有八尺,体格虽健壮,腹部却有赘肉和肚腩。可见他是一名赋闲已久,养尊处优的武将。
最关键的是他的双腿有沉疴,明显是寒疾,而右脚上却只有四根脚趾。我想,定北王身为皇子和武将,不会不知道征东将军二十年前在寒城雪岭护驾受伤,一根脚趾被敌军斩断,险些冻死在茫茫雪山的英雄事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