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墨表情温柔,言语谦恭,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凌厉,竟像是换了张脸。老仵作和众人交换一下眼神,皆松了口气。
唯有刘诚表情不变,看向林墨的目光充满探究,也愈发深邃暗沉。
王阿婶听见林墨这般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无防!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衙门也很着急。但,还是希望姑娘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草民的难处。”
“嗯!”林墨点点头:“王阿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这十里八村的人都唤李文修为李先生,便是我们仵作大人和衙役大哥们,也尊称他为李先生。那阿婶你为何口口声声唤李文修的乳名呢?”
“姑娘有所不知,修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幼便与我那几个儿子混在一起。小时候,他基本上一半时间都在我家度过,又听话又聪明,其实跟我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两样。
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叫他,如今他在富民县颇有些威望,便是村长、里正也都唤他一声李先生。但修儿见到我却毫无半点架子,回来也很关心孝敬我。是以,我这称呼,始终改不过来。”
“原来是这样!”林墨点点头:“那王阿婶?既然你是看着李文修长大的,势必对他了如指掌。李文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刘诚心头倏地一紧。
他终于明白林墨为何咄咄逼人、指东打西,并且非要把王阿婶的儿子都拖进来了。
之前林墨就分析过,李文修是个好人,他是个好儿子、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这样一个好人,为何要杀死自己最亲近、最爱护的家人?
李文修根本就没有杀人动机!
这是林墨今日勘察现场、验尸,唯一没能给出答案的一条悖论。
林墨寻求真相几乎到了固执苛刻的地步,她此时内心最为纠结的,恐怕就是这个问题。
没有杀人动机,哪怕凶手被当场捉住,也难以服众,衙门自然可以视为证据不足,不予以结案。
那么,这桩灭门惨案就有可能成为一桩明朗却无法了结的悬案……
第23章 觉得别人儿子比自己儿子好
以林墨的脾性,岂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想王阿婶与沈初夏一家毗邻而居多年,彼此之间就像亲人一样,她一定知道很多李文修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比如,李文修隐藏在儒雅外表下的缺陷。
再比如,李文修是不是患有某些隐疾?
可偏偏王阿婶此人思维敏捷、言语强硬,不但聪慧过人,还戒心十足,非常警惕。
这样的人,倘若她自己不想说,恐怕没人能撬开她的嘴巴。
所以,林墨步步紧逼、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地软硬兼施,就是想以此打破王阿婶的谨慎和戒备,让王阿婶因为担忧自己的儿子而分心,从而吐露真言。
只是,真相真的如林墨所猜,李文修有隐疾吗?
果然,像是要验证刘诚的想法,林墨刚刚问完,王阿婶便异常坚定地摇头:“没有,别看修儿又高又瘦,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他聪慧绝顶、身怀绝技。
姑娘既然知道水槽的秘密,自然也能瞧得出围墙上的带刺荆棘和大门上的小暗窗,都是修儿的杰作。
倒是有几个读书人能做得了这些?又有多少人心思能细腻成这样?能如此维护妻儿老小的?
所以修儿没有任何隐疾。”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王阿婶满脸骄傲,就好像在夸赞自己的儿子。
可很快,她脸上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下意识看了看林墨,又补充道:“修儿的身体其实比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要好,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村民,看看是不是每次修儿回来,都是一口气将四只大缸里挑满水的?”
林墨的眼眸闪了闪。
“好了王阿婶,你可以回去了。麻烦你了!”
大约林墨未表态信不信,有些出乎王阿婶的意料,王阿婶怔了怔。
但下一秒,她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不麻烦,不麻烦!还请仵作姑娘多多费心,一定要抓住那行凶作恶的江洋大盗,让阿夏一家能够早日瞑目。”
“你且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也绝对不会冤枉任何好人!”
“谢姑娘!”不再多言,王阿婶冲林墨和刘捕头拜了拜,颤巍巍离开了。
林墨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刘诚却不看王阿婶,只瞧着林墨。
越瞧,他越搞不懂林墨,索性用胳膊肘轻轻兑林墨一下:“喂?看什么呢?难不成你还在怀疑她?”
“刘捕头?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觉得别人的儿子比自己儿子还要好,所以,像母鸡保护小鸡一般,想要将别人的儿子牢牢保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墨姑娘的意思是,王阿婶在撒谎?她是刻意隐瞒水槽机关的秘密?”
“我可没这么说!”斜睨刘诚一眼,林墨道:“她感情真挚,瞧得出来,沈初夏一家遇害,她真的很难过。
我只是有点奇怪,聪慧绝顶、身怀绝技,和身体有没有隐疾,有直接关系吗?
难道说,爱护妻儿、孝顺父母,还心思细腻的人,就不会患上隐疾?
还有,这王阿婶倒是很会先声夺人,我都需要反复求证,才敢说凶手是李文修,她却认定了是江洋大盗作案,还挺有想法的嘛!”
“嗯?”刘诚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无语:“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嘛?碰到这种百年不遇的灭门惨案,她自然以为是江洋大盗所为。
再说,有个百善孝为先的邻居,她肯定会觉得面子上有光,所以东拉西扯多夸了几句,这不是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