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坪之下便是一块菜畦,王书淮飞掠过水泊来到田埂处,离得近了,谢云初看清他双目裹着纱布,心猛地一沉,“书淮,你的眼怎么了?”下意识往前冲去。
信王见状立即将人往后?一扯,将她双手扣在身后?,随后?踩下一个机关,原先匍匐在菜畦里的木架,瞬间往上折起?,形成一道木梯,从?王书淮脚下一路延伸至信王跟前。
信王咧嘴一笑,望着山下的王书淮,语气冰冷,“有本事上来吗?”
王书淮稍稍侧身,修长的身影卓然立在田埂之上,浩瀚的扬尘水雾都已成了他的陪衬,他没打算跟信王废话,径直问道,
“说吧,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她。”
信王阴沉一笑,“很简单,拿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倒是要看看王书淮把谢云初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孔明?山庄机关重?重?,王书淮双目看不真切,干脆将眼蒙住,听?声辨位,他没做任何犹豫,问道,“怎么换?”
信王气息一窒,没料到王书淮这么干脆,旋即目光冷然道,“此梯名为登云梯,过了十?八关,你不死也残废了,只要你能立在我前方这顶井盖上,我便放云初离开。”
王书淮二?话不说抬步往上走,刚踏出一步,十?来只飞镖插他面门而过,他侧旋躲过,又有更?细密的银针从?四面八方射来,王书淮抬袖裹去,身子如同旋风在半空飞转,直到银针全部射过,长影一晃,落在第三阶木梯,左手张开,一大把银针坠在绿油油的菜畦里,掌心覆着一层血。
血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有风拂过,洒在他雪白的衣襟,若落梅点点。
他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眉宇间仿佛徜徉一抹能化世间所有荆棘坎坷为流烟的浩然气晕,震天撼地,也攫住谢云初的心神?,
“书淮....”她喃喃唤着,心口?被滚烫的热浪焦灼,也被热辣的熨烫着,心痛得下意识弯下腰,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可她那点力气哪里能与?信王相抗衡。
秋日干燥,火炮投在林子里冒起?一阵阵浓烟。
有火星子窜起?,渐成燎原之势。
王书淮每上两阶,衣襟上的血色便晕开一截,更?有一颗铁钉穿他肩骨而过,纷纷扬扬的火色银光在他周身穿过,他始终孤注一掷前行。
即便他看不清她,她却知道他是在看她的,那曾消失的悸动?猛烈回旋,如同擂鼓般在她心口?剧烈翻腾。
不能坐以待毙。
谢云初收住泪意,一面继续挣脱,一面借着信王专注王书淮之际,手指悄悄往衣袖里够,自被掳进来的第一日起?,谢云初便寻了一片极小的刀刃藏在袖下,她不会对信王抱任何侥幸,时刻提防他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来。
食指指腹够到那片薄刃,慢慢将之从?衣襟里剥下来,捏在掌心,暗中待机。
信王盯着王书淮看了一会儿,只见他身形变化莫测,即便伤痕累累,动?作依旧流畅自如,登云梯整整十?八关,关关致命,他不信王书淮没有后?手,蓦然间,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在拖延时间?”
鹰隼般的目往庭院内瞥去,果然瞧见十?几道黑影从?他房间的方向?跃出来,
为首的正是一身杀气的冷杉,冷杉锐利地抽出腰间的细剑,双目发寒,直取信王面门而来。
信王仰身一倒,堪堪避开他的剑锋,又因手里带着个谢云初,不便应战,被迫将脚步从?井盖移开,携着谢云初疾步后?退,木梯的机关霍然停止,王书淮见状飞快翻身纵跃,直往谢云初方向?追来,凭着谢云初呼吸声,辨出谢云初在信王右侧。
信王将井盖旁的长矛一抽,与?冷杉周旋,眼看王书淮也追来,手腕一旋,打算利用谢云初将他逼退,此时的谢云初秀眉拧紧,逮着他转换力道的瞬间,薄刃飞快划过他手腕。
信王吃痛,眼底惊色迭起?瞥过谢云初,千钧一发之际,王书淮听?得信王明?显抽了一口?气,果断按下袖下弩机,冷杉防着信王伤害谢云初,剑尖朝信王右手腕挑去。
信王明?知死神?将近,目光凝着谢云初一动?不动?,那花容失色的娇靥,一如那一年花朝节,姹紫嫣红开遍,她躲在萧家一从?芍药花后?,听?得脚步声,那张粉白如玉的小脸从?花瓣后?探出,瞥见是他,吓得惊慌失措藏了回去,那一瞬间的惊艳足以明?媚他整个黯淡的人生。
箭矢嗖的一声贯穿他的脑门,冷杉的剑也在同一时刻插入他腹部,一团血浆炸开,信王威武的身躯直直往后?倒去,又被冷杉的箭撑在半空,牙呲目裂盯着浓烟滚滚的苍穹,死不瞑目。
谢云初被血浆溅了一身,骇得面无血色,捂着双耳飞快往王书淮方向?扑来。
“书淮.....”哭腔里带着余怕。
一身血衫的王书淮强撑住被铁钉贯穿肩骨的痛,扔开袖下弩机,张开双臂,将他苦苦追寻的姑娘揽入怀中,
“云初....”
谢云初一头扎在他怀里。
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伴随沾染水草香的汗气,裹挟他身上那股本来的松香清冽,一股脑子灌入她肺腑,谢云初泪水蹭上他衣襟,双臂穿过他腋下,将他肩骨牢牢箍在心口?。
第 114 章
王书淮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地面, 手掌一遍一遍抚触她的发?梢,使劲将她往怀里?藏,血水顺着唇角往下落在她肩口, 染红了?她月白?的衣裳,暗哑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唤她的名, 空荡荡的心终于在她一声声回应中慢慢得到填补。
谢云初感觉到他挺拔的身子在晃,仿佛往她身上压来, 这才抬起眼, 入目的是布满了胡渣的下颚,消瘦的面颊凹进?去,突出颧骨来,往上双眼被覆住,神情憔悴不堪, 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摧残,谢云初的眼眸被那截白纱给刺痛, 拽着王书淮的衣襟痛声问,
“你的眼怎么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王书淮摇着头,嗓音虚弱之至,“快好了?, 别担心...”依旧将她往怀里抱,不舍得松开她零星半点。
这时,冷杉从里?面背起昏厥的谢云佑出来,见两侧山火即将蔓延过来,忙催道?, “爷,咱们快些离开。”
侍卫簇拥着二人撤离,
不一会高詹带着人也冲上来,一面将孔维和沈婆婆给抬下去,一面又听从谢云初的吩咐将孔维的宝器均给带走。
就在高詹准备让侍卫去抬信王的尸身时,突然间一串火从地缝里?窜出,正中信王的尸身,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信王的尸身被炸个粉碎,高詹察觉不对劲,立即招呼所有将士退出山庄,待所有人退去水泊之外,一声声爆炸声从地底下传来,整座山庄被烟火笼罩,慢慢坍塌。
半个时辰后,王书淮等人被转移至十里?外的营帐。
军医连忙给王书淮取出铁钉,包扎伤口,谢云初在这个空档找到高詹询问经过,
“你告诉我?,书淮的眼怎么回事?”
二人立在营帐外的一处树荫下说话,高詹望着远处浓烟飞腾的山脉,摇着头深叹了?一声,将王书淮发?现她失踪到今日?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我?们找不到任何你被信王带走的证据,所有人告诉他,你死了?,他就是不信,风里?雨里?奔波,几日?几夜没合眼,就这么把身子?给熬坏了?,你出事后,他跟没了?魂似的,行事癫狂,不许人办丧,不许人提你死,从你离开至今日?,他没上过朝.....”
谢云初痴痴立着,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有海潮洗刷她的心,有浪花一遍遍拍打过来,她也不知伫立了?多久,大约脚麻了?泪干了?,听到里?面有人说醒了?醒了?,拔腿便往营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