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谢云初呼吸忽上忽下,信王艰难地睁开双目,看着?她模糊的面容,安抚道,“这是成玄先?生生前的杰作?,当年桥头堡一役,晋宁陛下身陨战场,成玄先?生深受震撼,每每去到榆林总是想,若是当年有这么一物,便可从榆林边墙出发,前去桥头堡,将晋宁陛下与文武大臣接回?来。”

“这么多年,成玄先?生孜孜不?倦跟着?鲁班后?人学艺,最终在半年前研制出此物,也叫孔明飞车,可惜没?多久他死于王书淮之手,孔明车的创举终是没?能用在战场,而这盏风车我曾私下乘载数次,安全无?虞,这位便是成玄先?生的徒弟,他驾驭此车极为娴熟,云初你放心?,即便死,我也给你垫背。”

谢云初此刻心?中惶惶不?安,哪有功夫惊叹成玄先?生的遗作?,只冷声问道,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信王没?回?她这茬,而是道,“云初,现在的你对于王书淮来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王书淮眼里只有朝政,只有他的权势,今日过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当朝首辅,手掌极权,江山社稷任他左右,你觉得他会为你的死,伤怀多久?”

谢云初望着?远处云层下隐隐上浮的旭日,沉默了。

*

晨光在东边天际撕开一道亮光,隐约有一抹红徜徉在天际,王书淮迎着?昭德郡王入奉天殿,彻底稳住局面后?,匆匆出了奉天殿,台樨下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尸体,暗红的血迹经过一夜的沉淀变得凝固。

每隔两刻钟便有葫芦山的消息传来,至寅时末,他收到谢云初身边暗卫发来的信号箭,知道谢云初调度了两艘大船接走了女眷,而高詹此刻也攻上了香山寺。

两刻钟过去了,按算谢云初这会儿也该到了城外的渡口,他要去接她。

身后?匆匆跟来一名内侍,见他衣裳沾满了血,立即将一件刚寻到的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给他披上,王书淮信手接过打?算下台阶,这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从左面廊庑行过来,王书淮侧眸望去,只见冷杉疾步上前朝他拱手一揖,

“二?爷,皇宫所有密道都?搜查过了,不?见信王踪影,倒是属下追着?的那?人,穿着?信王的衣裳从夹道逃至南城门附近,后?见上方没?有出路,便点?燃了藏在身上的炸药,自焚而死,属下赶过去时,只捡了一些碎片,不?确定是不?是信王。”

王书淮狐疑地眯了眯眼,面色阴沉,“此人狡诈之至,恐有诈,你再着?人在皇宫四处细探。”

“是。”

王书淮顾不?上多吩咐,飞快将衣裳往身上一裹,疾步下台阶,行到丹樨,抬眸望过去,巍峨的皇城隐隐约约在晨光中露出轮廓,昨夜交战的痕迹一点?点?变得清晰,仿佛有浩瀚的兵戈之气在他胸间震荡。

即日起他便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军政大权,再无?人可以掣肘他,他可以顺顺利利实行新政,实现心?中所有构想。

往后?他有几分尊荣,她便有几分体面。

他做到了。

事实上这会儿有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他拿主意,譬如六部堂官如何调整,新皇即位的诏令如何拟就,公务纷至沓来,王书淮本该继续留在这奉天殿主持大局,可心?里挂念着?谢云初,非要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踏出丹樨前方的奉天门,忽然瞧见明贵踉踉跄跄朝他的方向跑来,时不?时抬袖拭一拭眼角,他拭的是汗...还是泪?

王书淮心?忽然乱了一下,眼眸深深眯起,负手迎了过去。

初阳升得极快,明朗朗投照在他周身,将那?身刚换的一品仙鹤绯袍衬得光芒大绽,

明贵抬目仰望,只觉他气势太盛,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再尊荣又有何用,明贵看着?王书淮那?张冷白的俊脸,突然嚎啕大哭,

“二?爷,咱们?二?奶奶....二?奶奶没?了....”

第 109 章

王书淮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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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如同有一阵雷滚过,轰隆隆的,没听清明贵的话, 俯身拧住了明贵的胸襟,嗓音发沉,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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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贵双唇都?在发颤,眼泪双流, “方才哨兵接到香山寺方向的飞鸽传书, 说是?二奶奶和?佑公子掉下?山崖了...”

尖锐的喉结猛得一滚,仿佛有一只箭矢突然灌入心口?,皮肉碎在里头搅合着淤血均被尖锐的簇头钉在一处,什么痛感都?没有。

“不可能...”

王书淮脸色阴沉,压根不信明贵的话, 将人往旁边一扔,身影快如旋风往前方午门奔去, 来来往往的官员和士兵见他面色发白发青, 双目跟幽潭似的,吓得纷纷扑跪在地,

面?前一切变得虚幻,仿佛有巨石压在心口?, 压得他喘不上气,他奔至午门外,环顾一周,寻到一匹马立即飞身而上,拧住马缰便往东便门方向疾驰。

风声在耳畔撕裂。

马蹄踏碎晨露。

王书淮俊脸绷到极致, 五官锋锐如同银刃,没了往日半分温润。

两名女?卫两名暗卫, 个个身手?不俗,除非江湖顶尖高手?,没有人能伤到她,她更不可能跌落山崖。

明明前不久他还收到暗卫的信号箭,她一切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出事。

双目仿佛沁入一层红色,慢慢变得狰狞可怖。

心随着锐利的马蹄声往嗓子口?狂涌,王书淮从来没有这么慌过,快,再快一点…...眼看城门在望,他立即扬袖打出一个手?势,各处城门都?由他的亲信把守,瞧见手?势率先将紧闭的大门拉开,王书淮身子绷如满弓,如同急矢似的从城门甬道下?一跃而过。

身后追来一批侍卫,跟着他往南折向漕运码头。

城郊四处都?是?尸身,还有不少伤兵躺在地上长吁短叹,这是?高詹出城后,经历的一场战事,已有南军的将士在此处接管,远远看到王书淮驰过来,立即行礼。

王书淮却看都?没看他们,跟疾风似的刮了过去,快到码头附近,窸窸窣窣的人影在晃动,是?城中货船,不见女?眷身影,

眼尖的令兵认出他来,立即策马迎上,往东面?一指,

“禀王大人,少夫人的船尚在前方渡口?。”

王书淮听了这么一句话,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侥幸,万一她还在呢....这一瞬心里的后怕跟潮水似的淹没了他,那一贯挺直的脊梁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马头在前方岔路口?划出一个弧度,沿着漕河飞快朝葫芦山后山方向驶去。

过去这一带是?高低不平的山丘,如今两岸已被彻底整平,邸店商铺鳞次栉比。

一盏茶功夫,他便驶到后山河流与?漕河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