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大势已去,长公主坐在原属于皇帝的?蟠龙宝座上,纹丝不动,两名女卫护在她左右,十余侍卫举起长矛立在前方,齐孝和等几位臣子列在身侧。
听得信王这番话,长公主轻轻一嗤,目光从他身上移向殿外,那?里有广袤的?夜风扑袭过来,长公主从这晚风里嗅到了一丝悲凉,
“凭什么?这个江山是我所?辅佐,自?皇兄登基至而今三十余年?,我日?夜勤恳批阅奏折,战士们的?冬衣我来备,淮河的?水患我来平,纵我有些私心在里头?,这些年?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你?一介庶子便想夺我权势,凭什么,凭你?是个男人,就该你?继承这大统?我不服。”
“你?有边战之功,我有辅佐朝堂的?政绩,如今不过是各凭本?事鹿死谁手罢了,我输了,无话可说。”
信王目光从她身上移向后殿珠帘处,声音放缓,“姑母,看在父亲面子上,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您,您可以在长春宫住到死。”
“哈哈哈哈!”长公主蓦地?长笑,只是笑意在一瞬间又敛的?干干净净,唯剩一抹冷厉,
“朱昀,你?挟持家眷以来威胁朝臣,此举犯了为政大忌,即便你?登基,你?问问百官服不服?百姓服不服?”
信王淡笑,不以为意道,“我不会伤害官眷,至于如何?安抚,我自?有安排,无需姑母担心。”
“时?辰不早,姑母让开,让我进去探望父皇...”
“你?是想窃取皇帝御宝吧?”
没有传国玉玺,还有其他御宝,没有御宝,朝令下不了六部,达不了四海。
这是信王还在忌惮长公主的?缘由。
长公主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内阁首辅陈宣庆,这些年?内阁动荡,更迭极快,起先是汉王的?岳父吏部尚书?戚阁老当政,后来戚阁老病重致仕,由兵部尚书?齐镇升任首辅,西?楚战事失利后,齐镇被罢免,内阁便由原先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吏部尚书?陈宣庆执掌。
“陈阁老,当初廷议,朝臣推举你?入阁,本?宫也是首肯的?,你?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信王的?走狗?”
陈宣庆对着长公主长长一揖,惭愧道,“臣辜负长公主殿下厚爱,惭愧之至,只是强敌在侧,国赖长君,信王殿下功勋卓著,又是乾王与?汉王之后的?皇三子,理应继承大统,若是废长立少,恐引起朝廷动荡,臣也是为百姓安危着想啊。”
长公主哼了一声,冷厉的?目光移向信王另一侧的?林希玥,只见林希玥穿着一身银白的?劲衫,浑身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
“你?父亲从不参与?党争,怎么轻易被信王收买?总不会是为了皇后吧?”
林希玥面不改色,双手环胸笑吟吟道,
“我父亲与?陈阁老是一个意思,盼着早日?止住兵戈,还天下太平。”
长公主怒道,“他若是肯听本?宫的?,无需刀戈,便能?兵不血刃稳住朝局。”
镇国公驻守宣城,拱卫京城之北,长公主数次去信,希望镇国公用兵威慑信王,配合她完成政权更迭,可惜镇国公无动于衷。
双方还要再论,这时?,身后的?午门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兵戈之声,响声越来越烈,信王蹙眉回眸,一探捎从台樨下狂奔而来,朝着他大喊,
“信王殿下,王书?淮...王书?淮他杀回来了...杀进了午门...”
信王闻言脸色聚变,恍若有巨石沉入那?冰湖一般的?眼底。
“怎么可能??”
王书?淮轻而易举入宫,只有一种可能?,身边有内应。
猛地?一道点石火光闪现,信王目光还未朝那?人移去,只见一道极快的?银芒如吐舌的?灵蛇瞬间窜到他眼前。
林希玥已经够快了,快到一眨眼功夫剑尖便伸至信王喉下,然而信王更快,多年?戎马生涯,养成了他极高的?警觉性,他飞快用掌心抵出林希玥的?剑尖,硬生生握住他剑尖,与?此同时?蓄起内力往后一震,再双腿如旋风般朝林希玥踢去,正中林希玥的?肺腑。
林希玥被信王快狠准的?一招,给击得身子疾步往后退,最后撞在身后的?柱子。
瞬间信王身侧的?护卫蜂拥而来,林希玥顾不上喘气,身子往后一闪,飞快往台樨下逃去,可惜侍卫没有给他机会,很快将他围住,双方缠斗在一处。
信王顾不上林希玥,抬目往午门方向望去,苍茫的?天地?间被一群火把映照得明亮,黑云一般的?铁甲侍卫步履铿锵朝奉天殿碾压过来,而当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瞩目,信王看到王书?淮,咬出一抹血色来。
他派去三波高手行刺王书?淮,竟功亏一篑。
银甲不知何?时?被脱去,二品绯袍亦是不在,王书?淮一身素衣如雪,左手托着一物,右手手腕用白绫绑着一柄长剑在地?上拖行,剑尖点地?,发出一阵阵争鸣之声。
从午门下的?石阶往上,共有一百八十台阶延伸至奉天殿脚下。
王书?淮望着远处巍峨的?奉天殿,俊眸缓缓眯了眯,脚下每迈过一层台阶,白靴底便沾上一层血腥,他步子迈得格外坚定。
自?西?楚平定,暗探发现信王有调兵迹象,王书?淮深知时?不我待,在最后一次攻坚战役上,借敌军之手杀了左都督临武老将军,牢牢控制住征西?大军,又用晋宁遗诏招揽右都督曹洪祥至麾下,将战事首尾交给曹洪祥,自?己连夜带着五千精锐奔袭回京。
长途跋涉战士疲惫,必然不能?克敌,怎么办?王书?淮又拿着晋宁帝血诏,及谢云初给他送来的?传国玉玺,说服沿途卫所?随他入京勤王。
信王的?边军奔袭至京城本?就十分疲惫,又经历一场战事,已到了承受极限,王书?淮先是兵不血刃便控制住京城各要害,再轻而易举攻入皇城。
在他左右,精神抖擞的?卫所?将士如潮水往前方涌去。
在他身后,王国公王赫与?董文玉领衔无数朝臣,跟在晋宁帝之孙,昭德郡王身后缓缓前行。
有未死透的?将士,突然挥起长矛朝王书?淮刺来。
王书?淮勠力抬袖,被绑在手腕上的?长剑刀锋一闪,直斩对方喉舌,带着浩荡兵气洗礼着整个旧王朝。
丑时?了,苍穹似乎到了最黑暗的?时?刻,长风拂来,剑拔弩张的?奉天殿前方,忽然寂静了那?么一瞬。
隔着火光,隔着浑身血污的?战士,以及无数尸身,信王与?王书?淮遥遥对视了一眼。
王书?淮脸色泰然,他已将奉天殿围得水泄不通,信王是插翅难飞。
信王清晰地?看到负责驻守东华门的?镇国公,站在了王国公王赫身侧,气得长啸一声,“好计谋啊,王书?淮,王国公,你?们是从何?时?布的?这个局?十年?,还是十五年?,甚至更早?”
若非有镇国公这个强援,他也没把握能?攻入皇城,所?以林希玥从始至终,只是镇国公等人放出的?一个诱饵。
他堂堂信王朱昀,竟也不过是人家手中一颗棋子。
信王自?胸口震出一丝冷笑,从侍卫手中接过被缚住的?林希玥,将他喉咙掐着往前一送,
“镇国公,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养子丧生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