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1 / 1)

平儿道:“这话怕是不好听的。”

“大家伙儿胳膊折了往袖子里,她原也没个私情,不过不肯取中那边府里的人罢了,又怕什么。”凤姐道:“只消把我们两个往前一挪,说是必要个书香门第的,也似二姑娘一般的人家,必不肯择取侯府的,旁人又能说什么?到时候,我并宝玉把人选一提,也就妥当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择婿联姻,原是取中两厢情愿的,难道还真卖女儿不成?”

她们这里说着,那边惜春已是回去,因瞧着天色已晚,便知打发一个丫鬟,请尤氏明儿过来这边言语。

尤氏听得消息,倒是一怔,就回过身去看那小丫头:“你们姑娘果然这么说着的?”

“奴婢不敢撒谎欺瞒。”小丫头垂着手,身形微躬,忙回道:“我们姑娘确是这么说的。”

“这倒是奇了。”尤氏听了这一句,方又回过头来,伸手将头上插着的一根金簪取下,又着人打水来,自己口里漫应道:“我只当她不肯与我们说话了,谁知竟不是。”

说得这一句,她又觉得没趣,便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明儿我一准过去就是。”

那小丫头听了,忙自退了下去。

旁边的婆子人等便要凑趣说好话,因笑道:“四姑娘且小呢,少不得奶奶吃亏些,多担待一点子。”

“我倒没什么,只怕明儿过去,又是一场吵嚷。”尤氏冷笑一声,将头上的珍珠花钗取下,随手搁在匣子里,因道:“前头入画那一桩,她都托凤丫头来说话,如今忽得打发人来相请,必是为了如今说亲的事。”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声:“明儿要是话赶话,还不知说些什么来!偏如今老爷也是兴头上,倒是为难。”

也恰如她这时候所想,翌日到了惜春处,她们姑嫂两人说不得三五句,果然争持起来。

又因尤氏早有盘算,怕果然是这样的话,早遣了旁人,只两人单独在内说话。一时争持起来,竟连中间说合打岔的人也无有一个,两方心里也早有些嫌隙的,更是激烈起来。

连着外头的婆子丫鬟人等,也是隐隐听到了响动,不免战战兢兢起来,却又不敢进去。

还是后面尤氏一声惊叫,她们实是耐不住,方赶到里头来。

谁知一进来,却就瞧见惜春手持一把银剪子,发髻散乱下来,地上更是一捧青丝逶迤。众人不免大惊,正要赶上来夺下剪刀,却见惜春拿着剪子便对准喉咙,因道:“谁都不要过来!”

这一下,人人都是面色煞白,却不敢上前,纷纷叫嚷起来,也有劝说的,也有惊呼的,也有叫丫鬟的,不一而足。

惜春两颊飞起一点晕红,神情却十分镇定,只盯着尤氏慢慢着道:“我如今也只说一句话。你们择了个神仙,我不愿意也是无用,再要强逼,也不过一把剪子罢了!”

说罢,也不等众人再言语,她信手将剪子一放,竟就搁下了。

尤氏这一惊非小,倒是将前头那些小嫌隙都抛到脑后,下死力盯着惜春半晌,方冷笑道:“好,好,好个四姑娘,倒是我糊涂,真佛到了眼前,还不知道,竟拿小事来计较!你的话,我知道了,也不敢瞒,自然都说与你哥哥的。旁的事,我管不得,也不敢管!”

说罢,也不等旁人说话,她便站起身来,转头就走,竟也是一句多话也没有。

情势陡转,倒叫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瞧着尤氏走出这里屋,跟着她的人才讪讪地望了惜春一眼,忙垂头退下,跟着尤氏去了。

彩屏等人瞧见,忙赶上起来,伸手便先将剪子拿走,而后又团团围住惜春。也有叫打水来的,也有与她挽起头发的,还要捡起头发,颤颤巍巍问惜春可伤着哪里的……满屋子的大小丫鬟,里外婆子,人人都忙乱,人人也是心慌。

还是惜春最后一句话,压住了场面:“慌什么,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今儿的事,谁都不能传出去,要是三姐姐二哥哥他们知道了,还是从你们哪个嘴里传出的,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第356章 如意

她这一声落下,众人不知怎么的,仿佛被震慑了一般,竟都安静下来。

惜春又一番吩咐,不过一盏茶的光景,竟就将彩屏等人安排明白。或是打扫的,或是取水来的,也有与惜春挽起头发稍作休整的,旁的便安安静静退了下去。

而后,这一桩事,竟真个无人多说出去。

至于东府那边,尤氏满脸怒色,自西府这边回来,便有些婆子丫鬟小心翼翼劝慰。也有说惜春不是的,也有言这一桩难办的,又有说贾珍早有所定,如此种种,也是不一而足。

尤氏本就是个有手腕能干的人,这些下人知道的事,她岂有不知道的?纵然有,也不过于微处稍有点拨罢了。

是以,她听了一阵,见着这些个人并无一个能有实在主意的,也懒怠再听下去,只揉了揉太阳穴,双眼一合便打发了这些人:“好了,你们都下去罢。今儿的事,不许多说一个字出去!要是叫我在外头听见了,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唯唯诺诺,又等了片刻,方告退出去。

银蝶瞧着左右无人,一面服侍尤氏躺下,一面不免还是提了一句:“奶奶,这可是一桩大事,怕是要告诉大爷才是。”

尤氏听了,这才微睁双眼,只瞧了银蝶一眼,便道:“你打发个人过去,告诉寿儿一句,一等大爷回来,便告诉他,我请他有事相商呢。”

银蝶忙自应了,又小心取来纱被与尤氏盖上,且放下帐子,悄悄退了出去。到了外头,她也嘱咐炒豆儿几个,着她们仔细服侍,自己往外头过去,亲去寻寿儿。

及等寻到人,除却说了这一桩事外,她还格外嘱咐了几句,因道:“这是一桩大的,大爷回来,必要回说明白,不然耽搁了事,可了不得。”

那寿儿听了,忙瞧瞧探问:“好姐姐,既是这样的事,您多少说两句,万一我说错了话,岂不是也误了事?”

银蝶啐了他一下,因道:“回这一句话,又有什么事可误的?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你倒混说起来。这事儿提不得,你不知道,反是得了好呢。”

一行说罢,她也不敢再耽搁:“好了,我们奶奶那里只怕还有事呢。我过来说一句,你记住便是,旁的原与咱们这些下人没干系的,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由此一径去了。

而恰如她所想,有了她过来说得两句话,那寿儿果然将事情记得真切,哪怕瞧见贾珍归来,面上带着些酒气,也将这事回了。

贾珍原是吩咐了解酒茶,预备吃了后便安歇一回,听得这话,倒也不敢怠慢。不过吃了两盏茶,又含了解酒石,将醉意去了七八成,便自往尤氏的屋子里去。

尤氏也是在榻上盘算再三,渐渐有了主意,又听得贾珍回来,便自起身来。

贾珍见她在内室歇着,倒有些吃惊,因道:“妹妹今儿请你过去,究竟说了什么?倒引得你这么个模样儿。”

“我还罢了,只怕大爷听见,比我还要恼恨。”尤氏面色不虞,却还是起身来,又着人端茶来。

彼此安坐下来,尤氏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声长叹,且将惜春种种言行,一一道来。前头,她与惜春分崩,便是因贾珍之故,只是彼时她心中有病,也知道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便不曾与贾珍言语。

如今既是撕破面皮,正经摆下车马,惜春更是以性命相威胁,她也实在不能隐瞒,只得从头到尾,将一应的事体说了个明白。

贾珍听了,果然呆立当场,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旧年贾敬亡故,他见惜春一应起卧皆与姊妹一道,混似她不是东府宁国府家的姑娘,倒似荣国府那边的出身,便稍有不喜。只是那到底是胞妹,兼着自小养在贾母膝下,由王夫人照应,年纪又小,便不曾说什么。

如今到了眼眉前,他才知道,这个胞妹甚是厌恶这边,连着自己的婚事,也不肯教这边料理,哪怕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