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1 / 1)

见两人如此说,薛蟠哼哼了两声,想着自己并夏金桂的婚事,心里不信,但也知道这个话说不得,没得竟是咒宝琴的,当即撇了撇嘴没说话。

倒是宝钗点头应道:“蝌弟说的是,我也这么想着的。如今既大面儿没错了格,咱们也不好十分张口,没得倒引他们二人更生嫌隙。我已是劝了琴儿耐心细致些,便略受些委屈,也只往后面看。若从此后,姑爷改过了,自然千好万好,若是不然,咱们再做计较,也是不迟。”

她原是极稳重细致的人,自薛姨妈起,众人听了都十分信服。虽有个薛蟠仍旧哼哼着稍有不足,倒也没驳回什么。众人商议定了事,薛蝌便辞了去。

一等他出来,宝钗在后面叫住,瞧着左右无人,便多嘱咐了两句:“往后你依着月初月末,总寻一件事打发人去梅家。或是送东西,或是问一桩事,使个心腹的人,竟看琴儿如何。我在每月中旬也这么着。这般一月总有两回,倒能瞧着大概,或劝或解,总也是略略尽一尽心意。”

薛蝌听了,忙点头称是:“我也正耽心这个,琴儿虽也知礼数规矩,却也是娇惯着,自来有些天真洒落,有些细故上便不曾留意,未必不吃亏了去。大姐姐这话倒正在点上,咱们虽不十分干涉,有这个人穿针引线,多少也能使她有处抱怨,或有一二能弥补的,越发是好了。”

说及此处,两人忽见东面转出个摇摇摆摆的夏金桂,薛蝌立时便要走,低头辞了一句,转身便饶过假山石,且往外头去了。

夏金桂正瞧见他半个身子,正是欢喜,又见他转身走了,忙紧走两步,却被宝钗行礼拦住:“嫂嫂这是往哪里去?”

“我一个做贼的,只能让人避,又能往哪儿去?”夏金桂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宝钗也没有旁话,只冷眼看她去了。

这夏金桂近来虽多有出格,却不似旧日那边动辄吵嚷摔打,薛家念着名声两字,也不好十分逼勒,便要忍耐一二年,打量着使夏家也灰心放弃,从此合离做罢的主意,便越发不理她。

是以,两处竟比旧日又添了些平和,宝钗也不愿生事,平白再闹出什么来横竖薛蝌也是心中有数,必是早躲了去的。

何况,今日宝琴之事,着实让她心生复杂,须得从头思量一回,好做周全了。

念及此处,宝钗只看了夏金桂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屋中,又命莺儿无事不要吵嚷,自己将宝琴今日所说所为,从头至尾又细细斟酌了一回,且不在话下。

及等翌日,她便往黛玉处过来。

黛玉见着她,倒有些吃惊,忙遣散丫鬟,引她到了内室,因问道:“难道琴儿那里,竟艰难至此?”

宝钗一听这话,便知她猜着了,当即长叹了一声:“你是个心细有洞见的。分明是令尊遗物,昨儿你却一口应下,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我就知道,你是深知琴儿的。今日我一来,你又这么说,可见也是深知我的。”

“到底是相处数年,咱们姊妹兄弟彼此大概性情,岂能不知的?”黛玉摇了摇头:“不提我,就是换做宝玉,他也必是能猜着的。”

可不是,薛宝琴天真率性,气性倒有些肖似湘云,却忍羞求取他人父母遗物,自是必有缘故。但宝钗为人雅量,惠及众人,等闲的事从不为难人,却也陪着薛宝琴相求,深知这一桩东西,原是她提出的,越发可疑。

而自来女子一生,最要紧便是出身并婚姻。而宝琴婚事不协,也是早有言语的。从此想来,必是那梅家生出什么事,必要有这个做筏子,方使她们如此。

这东西求过去,倒还罢了,偏偏翌日,宝钗又过来言语她却是一等省事的,何况又是说堂妹的阴私,且说与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越发出奇。

宝钗果然苦笑,眉眼含愁,微微有些倦怠:“我也是想了一日,实在无法,只得寻你商议商议。咱们都是女孩儿家,自然能体味些,就是琴儿,也是多有亲近你的。这一桩婚事,着实叫人提心。”

说着,她便将宝琴所说种种,道与黛玉。

黛玉默默听罢,却不曾提那梅嘉鸿或是梅家,反倒细眉微蹙,双眸带着些疑虑,先问出一句话来:“琴儿她是不是生了旁念?”

“你果然看出来了。”宝钗摇头一叹:“连着蝌弟怕也未必十分明白,料想也只有我们才能体味一二。琴儿她生得品貌不俗,秉性又聪敏,自来诗词文章等也是一教即会,自然多得她父母娇惯。

又因天南海北各处见识过了,越发养出个脾性来,虽年轻心热,却也不是那等忍耐细致的。班婕妤言女子卑弱曲从,琴儿虽知道理,却到底年轻,又见梅家多有细故不如意的,未必肯就此一意依从的。”

这话一说,黛玉反倒摇头:“虽说女德女戒,竟是礼数规矩,只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里,女孩儿又是不同,原不能一意从此论来的。便譬如君臣大义,难道商纣之流,也要一意曲从不成?这大节与小礼,竟不是如此论的。

依着我看,琴儿有这个气性,竟还是好事儿。若换做二姐姐,咱们反倒要提心吊胆,唯恐叫人磋磨了,这里还是一概不知的。只是,这婚姻大事,原不能胡乱了断,竟要细细查探明白,而后再做论断,也就是了。”

宝钗听了,心中默默点头,因与黛玉又说了一回,议定日后果然还有旁事,再与她言语,方才辞了去。

她一走,紫鹃便从外头进来,一面收拾茶盏,一面笑问黛玉:“怎么宝姑娘昨儿与琴姑娘来一回,今日又巴巴的过来,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

黛玉幽幽一叹,因将宝琴的事粗略说了一回。

紫鹃垂眼想了想,便也猜出来:“按理来说,宝姑娘不必与姑娘提这个的,如今又不须就此论定。便要论定了,也没得姑娘沾惹这事的道理。”

“宝姐姐自然心里有数儿的。”黛玉道:“她也是早与琴妹妹铺垫,日后或有所求,我们知道了原委,自然明白。便没有所求,二姐姐、宝玉并瑞哥儿等处,凡能与那梅嘉鸿有些好处的,我们又不为难,自然也会帮衬一二。她这做姐姐的,倒也没辱没了这一声,与琴儿已是尽心尽力了的。”

紫鹃一听,也是明白过来,当即点一点头,暗想:薛宝钗自然是这样的人,做事周全妥帖,既自己得了便宜,也不得罪人,又大家皆有益处。这梅家毕竟是翰林人家,与那梅嘉鸿结交,谷家、贾宝玉乃至瑞哥儿等,既同是科举起身,日后做文臣的,难道就没有益处?又能弥补宝琴乃至薛家做商贾的缺憾,竟是四角俱全的。

而这一桩事,又落在黛玉身上,只消过来恳切一谈,不消多做旁事,便能顺道儿牵动各处。日后或是水磨工夫,或是水到渠成,竟都容易。

虽这么想,她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事如今也看不出什么坏处,而薛宝琴也是极使人怜爱的女子,能帮衬一二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紫鹃只是一笑,因与黛玉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琴姑娘有兄姐照拂,这个事却也须自家料理,竟也替不得她去。”

一行说,一行又恐黛玉思及父母兄姐的好处,紫鹃便将话头一转,顺口儿提起另一件事来:“这还罢了,终究与我们不相干的。倒是我前头才从二奶奶处过来,瞧见三姑娘神色有些异样。我上去问好,她也没应,竟自去往二奶奶屋里了,瞧着怕是又要有什么事。姑娘可听说了什么不曾?”

第321章 发作

黛玉听了,眉梢微动,含笑道:“你在外头走动,尚且不知道,我独在屋里,倒又知道了不成?”

“这不还有箸儿并小蕊她们在么。”紫鹃一笑。

她本也就是打个岔的意思,并无十分追索的心,毕竟探春如今与凤姐一道管家理事的,外头或有什么要紧的红白喜事,也是未必,并不用十分汲汲于心。

然而,她这一回,却实是料错了。

探春到了凤姐屋中,坐下略说了两句话,凤姐便屏退丫鬟人等,劈头便说了一通事:“三妹妹可知道,环儿如今在外头,可是漫使银钱,结交了好些族中的,外头的人,倒是凑成一伙,常日里吃酒散漫,虽还没闹出什么事来,倚仗着人多,族中也是一个人物,休说旁人得罪,一时恼了,或打或骂或敲诈勒索,竟无人敢辖制的。”

探春过来,原是得了平儿暗中言语,说着是有关贾环的要紧事,必得请她过去商议。

因贾环这几年来多有不端,尤其前面王夫人疑似,宝玉处多半拿准的两件魇魔法的事,探春早已有所觉悟,只是思及贾环年岁,又是赵姨娘教养出来的,不免稍有宽容。

谁知如今忽听得这话,她心中一惊,已然变了脸色:“二嫂子这事从何听来?我竟不知!他有这个恶习,如何还能容他外头放肆,竟要与旧日一般,将他拘束在家,严加教导才是!不然,日后他什么做不来?前头都……”

说到这里,探春差点将自己疑心一股脑说出,忙收住口,却还是沉着脸道:“嫂子要是为难,我回与老爷。汉昭烈帝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又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句。这非但是为了环儿好,就是与他结成一伙,无所不至的族亲,怕也有所助益。”

她说得恳切,凤姐倒将心中些许疑虑放下,因拉着探春手,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来:“妹妹既这么说,我也说几句真心话。这一桩事,要紧还不是这个,你细想,这里最蹊跷的,难道不是环儿手里那一注银钱么?他虽是小爷,到底没成家,一月也就那些月钱,自己都未必够使,何况聚了那些人,整日里吃酒耍弄,这花销又关哪里去?”

凤姐说到蹊跷两字时,探春便隐隐猜出,后面再听了那一串话,心底也是乌沉沉下来。

停了半晌,她才声音稍有暗哑,低低着道:“前头他寻到我这里,又说钱家有些艰难,求我与那钱槐一个差事……莫不是从钱家弄出了这一注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