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1)

“这等事还能如何!”贾政心中不满,碍于长兄颜面,也不好十分发作,只得过去商议,不过也就是从中说合等话。

贾赦听了,只是摇头:“这话我如何不知,争奈说合不得。”

“既如此,便说定立了条陈。”贾珍却是料理世情,颇知人情的,当即道:“宁可咱们添补一些,终将这事完了,大家体面为上。不然,外头议论起来,咱们家又有什么脸面?旁个不提,我听说如今与薛家议亲的梅家,就有言语。”

“这梅家如何知道的?”贾赦便问。

贾珍道:“这梅家原是御史,自然好打听,何况如今他家正要议亲,常有走动,听到一声半句的也是有的。”

有了这话,贾赦面色更沉,半日才道:“这些御史最好风闻奏疏的,一时闹将起来,大家越发没脸。也罢,就照你说的做,凡有什么事,一并了结,也省得日后罗唣!”

他下定决心,又有贾政、贾珍帮衬,虽未雷霆断事,却已是将两处拘住,说定后日一并过来,且将这事说开。

旁处倒还罢了,独有薛家听说后,着实松了一口气。

也不为旁个,正是梅家议亲事,略有些风声言语,议论到了薛宝琴处。这内里又有一个缘故,刑家虽与薛家是亲戚外的亲戚,争奈薛蝌已是定了邢岫烟为妻。

邢岫烟本姓邢,她父亲邢忠因被两头牵扯做保,也卷入这一桩事里。梅家这等诗书人家,最好清名,前面于亲事有异议,尚且只是避开,如今说定亲事,也有些勉强。现在忽得听说宝琴胞兄所定姻缘,其妻之父卷入这等争财的事里,他家不免更添了三分嫌隙。

薛姨妈虽慈和,也是世道人情经历过的,又有宝钗在旁帮衬,不过两日便觉出滋味来。偏这事又是贾赦那边的,她须张不开口,就是与王夫人也只是打探打探,叹息叹息便罢。

如今忽听说如此,薛姨妈就有三分欢喜,忙打发人唤来薛蝌,将事说了,又笑道:“我原还打算着将事略拖一阵,总好过趁着受人怠慢,如今瞧着,竟不必如此了。”

薛蝌反倒叹息,因道:“旧年议亲,本是两家情愿,如今他家有心反悔,每每生事。我只恐妹妹纵然嫁过去,也未必欢喜。”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薛姨妈提起这话,也是摇头,却还是劝说:“这等事一个不好,不论好歹,多是要议论女孩儿家的。何况琴丫头再好,旁人看不见莫不着,只说那梅家书香门第,清贵人家,自然越发偏向。幸而那梅家大爷倒是个妥帖孩子,瞧着模样性情,断不会十分委屈了琴丫头。”

第237章 煤尾

薛蝌虽点头称是,心里仍旧有些闷闷的,又与薛姨妈商议了一回,便退了出去。

转出薛姨妈的正房,薛蝌仰头看见夕阳余晖,更觉心中索然。但想着妹妹宝琴,他叹了一口气,仍旧收拾了精神,且往她的屋子里去,有意宽慰开解一二。

谁知绕过一处假山石,迎面却撞见了夏金桂,他忙避让到一边,低头问好。

夏金桂正因薛蟠近日外头结交了个新鲜妓子,整日不着家,纵回来了也是吃酒作耍完了,常囫囵在书房睡下,心里颇有些不自在。这会子听说薛蟠才从外头回来,她便寻过去,有意发作发作,好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这时匆匆赶来,却差点与薛蝌撞个满怀,她也吃了一惊,停下脚步瞧仔细了。见着是薛蝌,他如此礼数,立在夕阳下眉目清秀的,她倒将心里一口恶气去了小半,只笑嘻嘻道:“原来是蝌兄弟。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你。”

薛蝌忙又赔不是,道是自己心中有事,没得冲撞了嫂嫂。

夏金桂本是一腔盛气的,这会子见他温言细语的,生得又俊俏,却心里一软,因笑道:“咱们原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生分话做什么?只你素来能干,难得见这么烦难的,倒不知这又是为了哪个?”

薛蝌垂头道:“不过只置办琴妹妹的事,事情又多,天又渐次热了,不得好东西,心里有些犯难罢了。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嫂嫂不必忧心。”

“原是为了这个。”夏金桂眼珠子一转,忽得道:“家里根本原不在京中,虽有两三家亲戚,那也都是做官的,哪里知道市井买卖的事。偏琴妹妹的大事又赶着紧,你心里犯难也是常情。我倒有个主意,只是怕你不肯。”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更添了三分亲热,两只眼睛也瞅着薛蝌,笑嘻嘻着带着点子嗔怪的意思。

薛蝌喉头发紧,只觉有些不对,忙道:“嫂嫂有心指点,我如何不肯?只怕我做事糊涂,反倒坏了嫂嫂的好意。”

“你要有心,自然能受得我的好意儿。”夏金桂涂着丹寇的指甲微微翘起,轻轻笼住罗帔,声音更放软放缓下来:

“我娘家本就掌着城里城外的桂花局,连着宫中一应陈设也都供奉着,自与各处大商户皆有联络。这本乡本土的,常有往来,比咱们家中更知道些人来。你如今置办嫁妆,多半也是不知道哪处妥当。我使人书信一封回去,唤两个老掌柜来,陪着蝌兄弟置办,岂不省事?”

薛蝌听了,虽因夏金桂素日脾性,不肯叨扰,争奈她唱作俱佳,又觉多留不自在,只得含糊答应着,长揖一礼谢过了,便匆忙离去。

夏金桂见他两颊微红,似有羞惭之意,心里倒有些得意起来,咯咯笑了两声,方迈步重新往薛蟠处过去。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一声儿也不敢多说,垂头跟在后面。

且不论夏金桂如何发作,这边贾家事情却也没得消停。

那边邢夫人与其兄弟争产一件事,好说歹说,又有贾赦贾政等人从中说合,议定了事项,写了条陈,除却邢夫人出了一间铺子,一处小庄外,贾赦也额外出了两千银子,将此事完了。

邢夫人固然心怀怨恨,只她夫家娘家两处不得靠,又闹出这等事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忍下了,却不免将及旁人。身边的丫鬟仆妇且不论,又有邢岫烟,着实拿着她做法,拿着自己生病一条,变着法子折腾了好些时日。

幸而邢岫烟端雅稳重,耐得住贫瘠,凡事尽是谦和忍让,终将这些琐碎都忍了下来。凤姐听说,反倒更添了三分怜惜,倒使人送了些东西过去。

邢岫烟见着,也不敢叫邢夫人知道,一应都藏掖起来,次后又交予父母,说是如此。

邢忠夫妇见着,却不论女儿烦难,反倒有些欢喜,又与她道:“虽然恼了一场,终究咱们得了益处,后头拿与你置办些嫁妆,也更显体面。”

听得这话,邢岫烟心里有些喟叹,却也不能显露,只道:“是女儿让爹娘受累了。”

“受累什么,你在薛家有脸,往后帮衬娘家也容易些。”邢忠夫妇不以为意,应道:“他家如今大富,你嫁过去,自然千好白好。”

邢岫烟便没有言语。

邢忠夫妇也不理论,两人自己议论了一通,都觉欢喜:前头往京中过来,打量着邢夫人帮衬治房舍、帮盘缠。偏邢夫人悭吝,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从头到尾破满花费个几百两银子,面子上含糊过去便做罢。

现今邢德全闹了一场,他固然占了大头,自己一家并妹妹处也都占了一份,虽不甚丰富,却远超两人期许。他们又非漫使银钱的主儿,算得除却邢岫烟嫁妆之外,自家指着田宅出产尚有余裕,自然欢喜不尽。

邢岫烟看在眼里,虽还有些闷闷的,又觉心中酸涩,只得悄悄走出屋子,瞧着外头日光,竟有些发呆起来。

好半日过去,才有篆儿赶过来道:“姑娘,已是有些迟了,再要不到姑太太那边,怕是后头落了锁,出入不方便呢。”

邢岫烟这才辞了父母,重入了贾家,且过去与邢夫人服侍汤药。

谁知走到半路,忽听见一阵脚步响动,她回头看去,却见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正神色慌乱着,往里头赶去。

她无心生事,忙略作避让。

倒是周瑞家的见着她,还停住步子,挤出个笑来问好,因问她打哪里去。

“我原是从外头家里一趟,也无旁事。”邢岫烟笑道:“周大娘既有事,先办事要紧,旁的什么日后说不得?”

有了这话,周瑞家的忙点头称是,又略说两句,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