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光一直在和他说公司的事,祝臣舟是从巨文一个重大会议上离开赶过来,中途终止了会议,孟奇光为他高层意见摘要时,忽然盯着平板最上面消息显示怔了几秒钟,祝臣舟闭眼等了许久都我没等到他继续说话,他问发生了什么,孟奇光说,“您承诺了蒋升平巨文退出宏扬涉足的领域和全部市场?”

祝臣舟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怎么。”

孟奇光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当然明白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意味着什么,他咬着牙恨不得砸碎了方向盘的表情,“祝总您怎么能许给他这样的承诺,并且没有和股东进行商议,宏扬占据的领域全部是当下我们最有把握投资的项目,也是最大的一块肥肉,多少商人趋之若鹜,我们之前始终在娱乐餐饮高端奢侈品方面独霸一方,可不做房产的企业,很难有更大的上一层楼式的拔高发展,我们已经涉足晚了些,所以这块划分出去的资金多达十几个亿,比一般初次投资的房产人多了太多,这时候收手,已投入的资金无法撤回,全部随时在原材料上面,我们怎样向股东和高层交待,当初您提议,大家一致通过,您不声不响更改了初衷,这会捅大篓子。”

祝臣舟眯着眼一脸不耐,“我难道就没有一点权利,先斩后奏吗。巨文是我的公司,我是最大股东,巨文百分之九十的渠道和资金都掌控在我手中,他们有任何异议,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提。”

孟奇光非常无奈,“独断专权是会葬送掉一个生机勃勃的企业,您当初主张内部民主,怎么沾上夫人就全部违背初衷。”

“蒋升平是怎样的人,不用我说,你和巨文内部的每一个成员都很清楚。沈筝被他扣住,我不妥协这些条件,他不会放掉,他既然敢在海城绑了我的女人,并且三番五次向我下战书,还带着他夫人和一双儿女暂住,就证明他所拥有的东西在本质上无惧我的地盘我的势力。这也是我无法再试探他的缘故,我没有这个时间,我多耽搁一分,他的耐心就消耗掉一分,不可否认,在很多方面他还是在我之上,我可以硬碰硬,但沈筝一定很难完好无损,我不可以冒这个险。”

“可您知道您这份承诺要付出的代价吗?房产,金融证券,造船和煤矿,都是宏扬所涉足的领域,这些我们要全部退出市场,所有投资的能撤回最好,无法撤回的便是打了水漂,造成多少损失,我真的不敢估算这个数字。我们现在掌控的领域,只有码头、高端珠宝和香水奢侈品、还有除了黄街之外在佛城和澜城的三家夜场,其余的食用产品并不是我们庞大收入的主要来源。”

“有关我擅自做主,退出宏扬竞争市场这件事,我会做出一个交代。”

孟奇光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和沉重,“祝总,目前情况要比您设想的更加糟糕。二十分钟前您刚签过那份合约,就被蒋升平手下拍摄了高清图片传上宏扬官网,还被许多媒体争相转载评论,巨文股东和高层也都看到了,短短五分钟在海城炸了锅,可以说不只这么简单的影响力,现在南省也在针对这个新闻持续发酵,它的扩散力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条新闻的热度和速度,甚至比您当初迎娶闵小姐婚礼的瞩目度还要有过之无不及,很明显宏扬是经过了预热的,许多影响力颇大的媒体早就屏息以待,才会这么快就发展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一次蒋升平不知为了要这些东西,他更想要借助巨文被削减势力的这阵东风,以舆论死死压制您,这些都因为您救夫人的一时冲动,而陷入非常糟糕的境地。”

祝臣舟始终平和的面孔有了一丝波动和裂痕,“不管这件事后果会怎样,我都承担。”

311 无怨无悔

我们赶到巨文总部,门口早已人满为患,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记者围堵的场面,只是退出南省金融市场又不是宣布破产倒闭,竟然引发这样大的发酵阵仗,全部海城有名的媒体都蜂拥而至,将进入公司正门的唯一通道堵得插翅难飞。

我和祝臣舟从车内下去时,那些记者看到立刻举着相机冲过来,速度之快像是上了弦,祝臣舟将我的头按在他胸部,用西装裹住我的脸,使我免于被拍摄和逼问,他一边夹住我身体带我往突围,一边应付那些记者难缠的话题。

孟奇光使用对讲机叫来大批保镖,他们分列两排将记者排堵在外,护送我和祝臣舟进入巨文大楼,并且将电子门关住,阻隔了那些记者花样百出的跟踪方式。

庞赞早已在四楼会议室等候,他见我们走出电梯,立刻迎上来,他对祝臣舟指了指会议室敞开的大门,“所有股东和高层都在里面等您。针对这件事,想要一个可以说服大家的解释。”

祝臣舟扯了扯自己颈间的领带,他大约觉得怎样都不舒服,干脆完全扯掉,丢给孟奇光,“现在外面怎么报道的。”

庞赞将平板递上来,页面正好停留在有关巨文退出宏扬主流市场的相关新闻,祝臣舟指尖戳点着屏幕大致浏览后,他对庞赞说,“财务部清算了吗。巨文截至目前损失多少。”

庞赞看了我一眼,他声音压得极低,可仍旧被我听得一清二楚,“两亿。”

我脚下几乎站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若不是祝臣舟还拉着我一只手稳住了我重心,我可能已经趴下了。

我声音充满颤抖,“这么多…”

这笔钱虽然是巨款,但对于祝臣舟而言,不至于非常严重,他拿出私人财产足够弥补这个大洞,可这是他工作上独断专权任性自我的后果,是股东和高层最无法容忍的,一个决策者是团队的领头羊,他一旦出现判断性或者理智方面的失误,就很难再得到团队其他成员的信任,公司两个亿的庞大损失,是海城大企业有史以来最高纪录,发生在祝臣舟身上将会被无限放大,因为他的天赋能力和骄人战绩,不被接受出现一丝一毫瑕疵。即使金融危机席卷全球那段时间,也很少有公司亏损这么多,何况这本身可以百分百避免,祝臣舟以公司利益来交换他私人恩怨,我已经可以预见他即将面对的狂风骤雨。

祝臣舟站在走廊沉默了半分钟,这期间庞赞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为他点了一根烟,祝臣舟吸了两口,便将余下半截丢尽垃圾桶内,他一边脱掉西装搭在腕间一边率先进入会议室,我和庞赞紧随其后,原本还议论纷纷斥责蔓延的股东及高层在瞬间鸦雀无声,他们所有目光都汇聚在祝臣舟脸上,我头皮发麻,但我知道一切因我而起,我没有资格躲避让他一人面对,我需要郑重致歉,陪他共同承担这份指责。

庞赞将我半边身体挡住,以这样方式给我一丝安全感,祝臣舟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椅子旁边,“我想诸位也都听说了新闻。”

他这样简单的开场白立刻引发所有人的声讨,他们纷纷站出要求祝臣舟给予一个能被接受的理由,“我很不理解祝总一向非常理智,为何在这件事上出了最大的纰漏,而且是不能容忍不能原谅的。如果您是为了公家利益,我们持双手赞成,可您是拿巨文的一切交换一个女人,难道我们十几名股东举手表决的形式都形同虚设吗。”

“祝总一向恃才傲物,我们看在您确实将巨文经营得如此有条不紊,才会默认。可如今您几乎将巨文逼向被宏扬压制难以翻身的绝路上,我们再放任漠视,恐怕连我们那一份利益都将化为泡影。我们都曾建立公司任职高层,拥有很大决策权,但考虑祝总年轻有为,独具慧眼,我们才会投资巨文,甘心在您之下,我想您也很清楚,作为公司最高领导,您虽然主张内部民主,可相比较其他总裁,您的专权性更大,许多时候我们能发表见地被采纳得极少,这本身就压抑我们,到现在您随便拿几个亿作为筹码交换您的夫人,将私人恩怨包裹在公家利益下,是否考虑过我们心情。”

祝臣舟沉默听他们说完,他没有对任何辞藻进行辩解和反驳,他只是诚恳而冷静说,“我没有因为我的个人私事造成过巨文旗下所有产业分部的丝毫损失,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蒋升平劫持的是我夫人,我无可奈何擅自做出这个决定,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无怨无悔这样选择,即使被诸位千夫所指,连我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我何谈将巨文推向顶峰。”

位置最靠近祝臣舟的那名二股东忽然将面前的文件掀翻在地,他这个动作立刻引起庞赞的警觉,他舍下我迅速挡在祝臣舟面前,手伸向裤兜,紧紧握住那把坚硬的短物,敏感盯住每个人,祝臣舟伸手将他微微推开一些,他面对众人说,“这笔损失,我会让财务方面跟进,一直到风声结束,巨文损失多少,由我个人补贴承担,请诸位作证。”

所有人听到他这样承诺,便不再咄咄逼人,虽然针对巨文长远的损失心存不满,可毕竟屈居人下,也无法太过计较,他们都脸色难看陷入沉默,我第一次看到被逼上梁山的祝臣舟,他那样骄傲自信的人,竟在这一刻收敛自己全部的棱角和锐利,这一幕就像针芒般刺在我心尖上,疼得我鲜血淋漓。

我走到祝臣舟旁边,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庞赞,他们意识到我想要说话,便纷纷看向我,我说,“我承认,我只是一个巨文外人,我和祝臣舟的私人关系,不足以成为他损失公家利益的缘故,于情于理都难说通,你们的谴责他无话可说,但我沈筝也不是一具空皮囊,我手中掌控美索一半股份,换算下来大约有十几亿,如果你们一定要祝臣舟给出一个满意答复,没问题,我将我名下股份转赠给他,这样的答复,诸位可以接受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庞赞在我身边倒吸了口冷气,他目光十分复杂看向祝臣舟,祝臣舟一把扯住我手臂,他脸色严肃说,“不要胡说八道,你出去等我。”

我握住祝臣舟的手,“这事因我而起。”

他想要甩开我逼我出去,但奈何我实在抓得他太紧,他只得语气坚决说,“我是男人,我有义务保护自己女人,我从没有想过,将我这份错漏让别人为我来扛,我并非没有这个能力去面对我的错失。”

“你有是你的事,但我不能恃宠而骄。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都是凭一份心。”

312 风月不可待

我对那些不依不饶的股东承诺这些祝臣舟根本来不及阻拦我,他也不曾想到我会主动提出这样办法来挽救后果,毕竟对于美索我始终表现的态度是我命可以不要,但权利必须归在我名下,虽然是转赠给他,但到底不在我手中掌控,本质上是有很大差异的,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未动过将美索拱手让人的念头,我本打算等到祝谨满周岁便回到美索继续任职,总不能让秦霁一直暂代我职位,他也有他的家族事业必须回去接手,他替我掌管不是长远之计,可世事难料,这一出插曲打乱我所有计划,我不想让祝臣舟因为我的缘故而在巨文内部备受指责,我希望他永远都是高不可攀,不会从天堂跌落泥土。

“沈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沈小姐在美索的股份,市场份额的粗略估计也有大约十几亿,就这样拿出来吗。不是为了搪塞一时吧?美索的股份如果并入巨文,那么对于巨文来说自然是因祸得福。”

“可沈小姐未必舍得吧。”另外一名女股东打断,“沈小姐为了保住美索做出多少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甚至牺牲了女人最为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贡献出来。”

我看着那名女股东说,“猜来猜去没有任何意义,我既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你也是女人,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不假思索说,“贞洁。”

我笑了出来,我盯着她桌前的职务牌,上面标注她名字和职位,“卢股东,您是民国时期还是明清时期穿越来的?贞洁,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最看重的竟然是贞洁?除了幼儿园的孩子,其他女性还有贞洁可言吗?一旦触碰了爱情,自然就失掉了贞洁,这是社会发展至今的一个惯例产物,如果女人看重贞洁,那么就不要活在世上了,去做修女或者尼姑,让自己清心寡欲,是唯一保全贞洁的方式。”

她脸色一变,我听到有高层低低传出没有抑制住的笑声,我扫视了一圈众人,笑着问,“诸位是否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

他们全部沉默,没有人应答我的询问,我满不在乎笑了笑,继续注视卢股东说,“我认为女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好归宿,这是我遇到臣舟之后忽然有的感悟,包括我最初那段婚姻,我也只是在想,女人不要贫穷,要富有,喜欢的东西买得起,而不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低人一等,我可以朴素,但不代表我买不起奢侈,我可以独立,但不代表我就雇不起佣人。可当我失去了丈夫,又开始了一份崭新的生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我开始珍惜有港湾有依靠真心实意的感受,这才是我的归宿,女人争强好胜一辈子,如果不嫁一个男人,她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女人。我现在为了我的归宿割舍掉我的资本,我想靖深不会怪我,臣舟也不会让我失望,诸位也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他们不再说话,祝臣舟在沉默良久后,便吩咐庞赞带我先出去,我不肯走,他沉下脸不容我反抗,我拗不过他,便只好离开。

我们出去后,庞赞带着我进入休息室,我走到沙发前坐下,他关上门为我到饮水机接水,他举着杯子递给我时,非常奇怪问我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决定,从前不是对美索珍视如命吗。

我接过水杯,感受透过杯身传来的热度,“每个人到了不同阶段,都会有全新的感悟和认知,靖深刚刚去世那段时间,我万念俱灰,我想过跟着一起死,我都迈步跨坐在阳台上,却没了勇气跳下去,不是我胆小懦弱,是我在最难熬的时候都咬牙挺了过来,我觉得人世间没有比贫穷更可怕的东西,吃不上饭我都扛住了,挡我拥有了权势钱财,我凭什么选择死。我又从窗子上跳下来,我告诉自己,我还是要活下去,但我可以活得少一分愧疚,我要帮靖深复仇,找出枪杀他的幕后真凶,以牙还牙以命偿命,那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是我填补自己满是深灰空洞日子的唯一方式,所幸我坚持下来,才有了我和祝臣舟的现在,有了祝谨。”

庞赞盯着我喝水的动作,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我会不会觉得对不起陈靖深。

我拿着水杯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我并不太清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我都不了解我自己,沈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贪婪虚伪,心机满满,爱慕虚荣,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去坑蒙拐骗,我处在一个极致的矛盾中,我想过用我一生去偿还对陈靖深的债,可从我迈出勾引闵宝涞那一步时,我就已经破了这个戒,从此在违背初衷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于祝臣舟怀抱一陷再深陷。

人是会变的,冥冥之中这些纠纠缠缠早就注定。

我喝完那杯水忽然很想喝红茶,我将杯子递给庞赞,让他为我冲一杯红茶,他转身蹲在地上拉开柜门找茶叶时,我不经意看到挂在墙壁的一幅书法字,正对着办公桌方向,左侧是窗子,右侧是书柜,斜射三十度角的阳光从窗外渗入,正好为那幅笔墨镶嵌了一圈金边。

上面只有五个字风月不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