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臣舟洗漱后便到楼下储物间去挑选衣服,保姆进来整理卧房,我坐在梳妆镜前正往额头拍打早霜乳液,我在镜中发现这名收拾床铺的保姆正是昨天我吩咐她事情的人,我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我转过身问她是否发现了不对劲,她似乎就在等待我询问,她立刻放下手上的毛掸,“凌晨一点多时候,乳母拿着手机躲到露台去拨打电话,她声音很小,而且非常谨慎,大约有五六分钟挂断,之前我也撞到过几次,但没觉得反常,联合这几天事情,觉得似乎有些问题。”

我手指在脸孔没有晕开的乳霜上缓慢摩挲,“她平时对孩子照顾有不妥的地方吗。”

保姆思付了很久,仔细回忆后对我说,“真的没有,我们都非常用心,尤其是先生不在这段时间,生怕出一点差错,被他回来怪罪责骂,所以每个佣人都很细致,一丝不曾怠慢,如果乳母有哪里不妥帖,不会没有一个人察觉,所以夫人怀疑到她头上时,我都觉得很惊讶,她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直到现在,即使她有许多失态反常的地方,我仍旧愿意相信只是凑巧,是误会。”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将香水喷雾拿起来,在我面前的空气中喷了几下,“我们都要抱着一份慈善美好宽容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和物,但并不代表对方也和我们一样。很多时候好心换来的是狗肺,善良换来的是负义。我同样希望这个别墅内的人都对我和臣舟对祝谨是忠诚的,但我也会做好最坏打算,去揭开最丑陋的阴暗面。”

我整理收拾好自己仪容后,便和保姆一同从卧房走下一楼,祝臣舟正坐在我餐桌旁边喝一杯温热的牛奶,庞赞站在他身后,为他诵读一份最新的晨报,他见到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投入到中。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主动对他微笑说,“昨天的事,也是我冲动,庞秘书是一个充满正义的男人,看不惯我的娇纵也是情理之中,我后来深思熟虑,认为我的确过分自私,不曾顾及到臣舟的为难处境,我希望庞秘书不要耿耿于怀,我毕竟只是女人,请你包涵我的无知和任性。”

庞赞无比讶异愣在原地,从他莫名其妙仓皇的眼神内便看出他根本没想到我会毫无先兆如此诚恳道歉,这和他认识的沈筝完全大相径庭,庞赞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皮肉内藏着一丝挤不出来的浅笑。

祝臣舟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让我坐下用餐,算是给我们两个人解围,我坐下后他便将一枚剥好的鸡蛋递到我手中,他看着我十分无奈说,“你总是出其不意,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你这样大的变化。”

我的确折腾饿了,我将鸡蛋塞进嘴巴里,咬也不咬便往喉咙里吞咽,噎得我脸色涨红,可我饿,我恨不得立刻填饱肚子,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祝臣舟见到我这样不优雅的吃相,他彻底没了法子,他舀了半碗玉米乳鸽汤,捏住我嘴巴缓慢灌入进来,将我堆积在喉咙的鸡蛋一点点送下去,我只感觉到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胸口位置都鼓起一个巨大的包,两秒钟生不如死的哽咽,好像我真的要窒息了。

那股生不如死的感觉消失后,我听到自己胃口咕咚一下,祝臣舟用手从我锁骨到小腹由上到下抚摸顺气,“沈筝,你多大了。”

咬着面包含糊不清说,“二十三,你连我多大都不记得?”

祝臣舟很嫌弃的模样说,“我从没见过二十三岁做了母亲的女人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不会。如果当初我知道干练清高聪慧冷静的沈筝还有这样一副邋遢蠢笨的面孔。”

我伸出油乎乎的手指着他嘴巴,“你怎样?”

他看着我瞪大的眼睛,良久忽然嗤笑一声,就像对待一个毫无办法的孩子,“我会更爱你。这个回答可以吗。”

284 尽头

我对于早餐非常挑剔,如果喝牛奶,势必不吃蛋黄,如果喝果汁或者豆浆,便可以吃下整颗鸡蛋,但不会吃奶酪和烤肠,而我绝对不喝咖啡,尤其是猫屎。

曾经陈靖深为了改掉我挑食的毛病,用尽许多残忍手段,甚至不惜饿我一顿,可最终都没有效果,而他也总是舍不得饿我太久,过不了半个时辰便会主动妥协将就,将食物送到我面前来。

我嘴里咬着土司,盯着面前那块草莓蛋糕,从生下祝谨后,我始终在塑形身材,基本没有触碰过高热量的食物,尤其是蛋糕,而祝臣舟聘请的厨师都是港城雇佣来的顶级大厨,味道极佳不说,颜色与外观也无比好看,我盯着那娇嫩的草莓果酱吞咽口水,祝臣舟看到后,便将那块蛋糕用叉子夹住,放在我面前的托盘内,“既然喜欢就吃,顾忌什么。”

我拍了拍自己小腹和腰肢,“产后丰腴不是那么容易减掉的,我生了祝谨比之前增重八斤,你没有发现我身体胖了一圈吗?”

祝臣舟眯着眼想了一下,“昨晚不是关灯了吗,我怎么发现。”

我:“……”

我被他没皮没脸噎得一愣,我下意识看庞赞,他似乎没听到,正垂眸盯着那份报纸,没有任何表情与反应,我在桌下踢了祝臣舟一脚,“你能不能严肃点。”

祝臣舟格外无辜的蹙眉,“我有轻佻吗?昨晚确实没有开灯。”

“你摸还摸不出来吗?”

我气得也顾不上矜持,我把他手中叉子夺过来往蛋糕上一掷,祝臣舟看着我鼓起的两腮非常愉悦说,“摸不一定就准确,床笫方面去查验一个女人的身材,还是要眼睛和手的配合,必要时候,嘴也是一个测量工具。”

祝臣舟一边说一边朝我腿部摸过来,庞赞拿着报纸背过身去,他停止了低声诵读,而是将耳机从口袋内掏出,塞进耳廓里,听一丝微弱的杂音,似乎是英文讲课。

我拍掉祝臣舟兴风作浪的手,我没好气说,“不用你测量,我知道我胖了就够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急着拿出来炫耀分享。”

我将自己裙摆盖住裸露的双腿,端起杯子喝了口豆浆,祝臣舟叉住火腿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咀嚼着打量我胸部,“产后丰腴不少。没必要不满自己增重了几斤,之前太瘦弱,男人心里其实更加喜欢你现在的身材。”

我舔了一下嘴唇上白色的浓浆,“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这样刚刚好,不需要改变什么吗。”

祝臣舟从头到脚仔细观察后点头说,“现在很有韵味,保持住就可以。妻子不需要过分靓丽,这样外面的红颜知己岂不是丢了饭碗,只要体贴懂事,就非常称职,男人怎么胡作非为,也不会撕掉那张红纸。”

我原本还觉得他前半句话非常中听,可越往后越让我怒火中烧,我狠狠拿起他碟里的土司塞到他嘴里,可他合住我挤不进去,我便在他唇上来回用力蹭了蹭,“你总是和我玩儿文字游戏,你欺负我反应慢。儿子都和母亲更亲密,等祝谨长大了,我不会让他放过你。”

祝臣舟看了一眼我得意洋洋的面孔,他闷笑出来,“好,我拭目以待。”

我们安静用餐时,庞赞转身看到我们都不再说话,他便关掉耳机,重新走过来询问祝臣舟还是否需要诵读新闻,祝臣舟说不需要,让他坐下一起用餐,庞赞婉拒后看了我一眼,他欲言又止,我当然明白他的眼神含义,作为一个曾经依靠看男人脸色而存活的女人,基本的人情世故我比寻常女人更加敏感和适应,不过我没有躲开,而是叼着叉子笑意吟吟歪头看他,“庞秘书有话不方便被我听到吗。”

庞赞怔了一下,他看着祝臣舟,大约想要他出声解围,岔开这个为难和尴尬的话题,然而后者并没有,仍旧专心致志享用丰盛早餐,庞赞只好自己说,“夫人多虑,这件事和您没有多大关系。”

“没有多大关系,那就是有一点喽?”

我凝视庞赞的眼睛,在他漆黑瞳仁内,倒映出我笑容异常璀璨明媚,“庞秘书是否不否认,这件事和我也有一丁点关系。”

庞赞抿唇思付了几秒,“如果夫人要较真的话…那么确实有一些,但主动权还是握在祝总手中。”

“那就是了。”我推开面前的碗碟刀叉,拿纸巾擦拭唇角和手指,“有一丁点关系我自然没必要回避,我有资格得知自己的利益。”

我将纸巾往纸篓内一丢,恰好投掷进去,非常精准而且漂亮的弧度,“庞秘书请讲。”

庞赞被我逼得有些无奈和茫然,他蹙眉下意识喊了声祝总,大约在请示他,祝臣舟有条不紊将碟子内最后一块西兰花优雅的送进口中,然后把叉子放在一侧的餐巾布上,“直说。”

庞赞深深吸了口气,“您让我准备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打印出来,我随身带在公文包内,以备您任何时候需要过目。这件事也拖了很久,您如果有意要迈出这一步,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您还出于其他原因打算再深入考虑…”

“不必。”祝臣舟打算庞赞的话,“既然拖了这么久,早点结束对我和她都好,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毕竟都要有一个决断。”

庞赞听到他这样说,便立刻明白过来,他将报纸随手置于茶几,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白纸,密密麻麻一行行文字,最底下男方签字位置加盖了一枚公章。

他递到祝臣舟手中,在后者翻阅过程中,庞赞说,“我按照您之前大致提过的几项整理出来,一共是七条,包括离婚后您依旧给予女方最好最先进的医疗照顾,按照每个月五万元标准一次性补偿闵女士精神损失费生活费二十年共计一千二百万。夫妻双方的财产分割包括两部分,您名下的仍旧由您所得,不管是股份还是不动产,而你们共同婚房则留给她,包括一部价值三百万的宾利。闵氏方面闵女士没有持股,至于闵二小姐那边,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由她姐姐来继承什么,所以季度和年度的分红也不再给予。”

庞赞说完这些后祝臣舟也已经看到了最后一行,他询问是否还有需要添加或者删减,祝臣舟说没有,庞赞又看向我,他没有开口问话,但眼神却非常具有深意,我本来以为是有关美索或者闵氏的一些公事,毕竟美索始终是秦霁和蔡安两个人在掌控经营,我许久没去插手过问,外界有点什么变动和风声,我也无法第一时间了解到,按照秦霁要强的性格,自然报喜不报忧,他的想法就是堂堂七尺男儿,办不到的事却告诉女人让女人来扛,简直是无能又软弱,所以我让庞赞直说时心里还吊了一口气,非常担忧。

而另一方面我想过是否和祝谨有关,乐于制造风言风语的人势必没有半点品行与道德可言,去侮辱一个襁褓婴儿也不是不可能,而祝谨是我儿子,别人对他的污秽揣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却比猛烈戳我刀子更让我疼痛难忍。

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件事的核心矛盾是闵丞纹。

如果我猜测到一丝一毫,我都不会去触碰这个敏感话题。

我站起身端着豆浆想要找个借口避开,然而我刚动一点,手腕便被祝臣舟按住,他没有看我,目光仍旧注视那份协议书上的文字,“不用回避,这件事你有资格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