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每晚六点准时下班,最晚七点也会到家陪我用晚餐,吃完后散步看夜景,为了不打扰我早晨睡懒觉,他不敢起床惊动,便将公司内部八点早会推迟到九点,有时候我将近九点才醒,他抱着我洗完澡连早餐都顾不上吃便要赶去公司开会,我在他悉心照料下丰腴不少,他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加消瘦一些。

我胃口越来越刁钻,对于很多从前喜欢的食物连闻也闻不了,可却喜欢吃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祝臣舟本身喜欢干净清新的食物,不过为了适应我口味,也在强迫自己来吃。

庞赞看着正在为我往土司上抹臭豆腐酱的祝臣舟,似乎哭笑不得,我偏头去看,祝臣舟鼻子里塞着两团棉花球,微微张着嘴巴来呼吸,正满面苦大仇深蹙眉将那些土灰色的酱用叉子一下下涂抹,我明知故问说,“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祝臣舟嗯了一声,大约怕我不高兴,他又补充说,“还可以,之前没有尝试过。”

我笑眯眯说,“那你觉得味道怎样,有兴趣尝试一下吗?”

祝臣舟立刻说,“这倒不需要,我比较恋旧。”

我脸色有些僵,他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惹了我不开心,他非常无奈擦拭抹掉我唇角的奶渍,“只是对于食物口味,我现在只恋你和孩子。好了,你不要总是针尖对麦芒,男人处理感情时说话没有女人那样细腻敏感,你每天拿着雷达挑我的错,我以后都不敢开口。”

他放下叉子,将两片土司夹好,递到我手上,我张开嘴咬了一大口,觉得味道非常棒,祝臣舟看我一脸满足的模样有些艰难咽了下唾沫,他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庞赞说,“这些酱确定没有掺假化学物质吗?会否对母体和胎儿健康有影响。”

庞赞说,“您告知我沈小姐最近迷恋这些食物,我就特意找了质检方面的人,深入厂家现场监督做出大约十几瓶这样没有掺杂任何不利孕妇胎儿的腐乳,和市场上贩卖的同样包装和绝不会有丝毫问题。”

祝臣舟没有说话,他正端起牛奶杯子要饮,我瞄准他张开嘴的空隙,将一大口夹杂臭豆腐酱的土司塞进他嘴里,他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口中那无法言喻的神奇味道哽住,我捂着肚子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滚下来,庞赞一脸惊愕,他立刻拿纸巾走到祝臣舟旁边,让他吐出来,并迅速拿清水为他漱口,我在旁边意犹未尽的看他们折腾,等到祝臣舟清除了口中异味后,他好笑又无奈伸手在我腹部上戳了戳,“看你母亲,是不是很可恶。”

按照以往,每当他和孩子互动,腹部都会有一点动静,或者激烈弹跳,或者很轻微的隆起一小块鼓包,但此时我腹中格外平静,我们一起盯着等了半响,可小家伙半点面子也不给,我略带得意抬起头对他说,“他并不想理你。他在我肚子里和我日夜不分,除了我他说的话都不听。”

祝臣舟面含微笑,那笑意是深达眼底,不掺杂一丝利益算计和阴险,温暖柔和得如一缕春风江水,四月暖阳。他扫了一眼我沾满面包屑的薄唇,“他大约被臭晕了。”

吃过早餐后,祝臣舟陪我去医院进行产检,我们从别墅出去坐进庭院外听着的黑色轿车里,他亲自打电话给副总推掉了今天在公司内的一切要务,包括晚上应酬,副总下意识询问他要去做什么,是否安排公关提前做疏通,需不需要随行部下,我本以为按照目前我们之间关系,祝臣舟是会隐瞒,将我藏匿起来,不泄露半分,以免对他产生影响,不是他没有担当,而是出于对我和孩子的保护,以及他个人的口碑清誉,我与闵宝涞那短暂一段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这个孩子大部分人都认为是闵家的血脉,忽然又变了身份,自然是满城风雨不可收拾。祝臣舟恰好又和宏扬蒋升平斗得你死我活,这个时机他半点不敢出差错。

然而我还是不够了解他,祝臣舟做事是出乎意料的,你认为他应该惧怕担忧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认为对他而言满不在乎无关紧要,其实他早就揣在了脑子里,这也是为何外界人士对他始终捉摸不定,想对症下药使手段都无从下手的缘故。

他对那边副总说,“我陪夫人产检。”

副总很讶异,祝臣舟与闵丞纹陷入冷战濒临离婚边缘是心照不宣的事,而她此时躺在医院情况很不稳定,怎么会产检。

祝臣舟见他愕然得说不出话,便又补充说,“沈筝。”

那边这一次彻底呆住。

他留下这个未解之谜便直接将电话挂断,他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看上去极其狡黠奸诈,他用手指勾起我一缕长发,压在鼻下贪婪嗅着,“这样你就逃不掉了,这个副总,嘴巴大得很。”

我被他气笑,“我又不怕,反正我早已臭名昭著,祝总不担心,我又何惧。”

祝臣舟说,“人都有畏惧,尤其是站在一定位置上,他拥有太多,顾虑自然加重,因为他怕失去,怕掉落,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他才可以洒脱和无畏。我不是盛贤,也有我对自己所掌控东西会否遗落的忧心忡忡,可我忽然看透许多,在我看到孩子彩超照片时,我就在想,那些东西纵然非常美好,可以让我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敬重惧怕的王者,但我更希望你和孩子平安,不要再因为任何缘故,离开我身边装作与我形同陌路。沈筝,这世上所有难受难忍的滋味,我都在你跟随闵宝涞那段时间里尝到了。”

252 你和孩子都在

祝臣舟握着我的手,对庞赞吩咐医院地址,嘱咐他路上开慢一些,防止会颠簸让我不适,我现在基本都不怎么吐,可浑身浮肿比较厉害,经常会闷气,在家里阴天下雨时,都会用吸氧机,每天祝臣舟都会和按摩师为我进行全身血脉疏通和皮肤表层的吸纳按摩,但仍旧不见效果,浮肿最严重时,我全身都是疼痛的,私人医生检查后说,大约我的特殊体质,生产时危险也会比其他孕妇高很多,祝臣舟就因为这句话,将原本一个月一次的产检,缩短为一个星期一次,随时密切关注孩子的胎位胎心和我本身体质,因为陪同产检,他从创立巨文以来最长休假记录已经从两天飙升到两个星期,就算他和闵丞纹订婚后蜜月那段时间,也都是电脑远程办公,而在我强烈不适时,他几乎是与世隔绝,就在我床前守护照顾。

我那一次听庞赞对他讲,因为我和孩子的缘故,巨文已经损失了两笔至少三千万的合约,其中一单还是和澳洲那边的跨国大企业,几乎是白白葬送了一个扩展机会。

但祝臣舟似乎并不后悔心疼,他每每看到我腹部越来越大,听到里面一丝动静时,便会非常开心,那种愉悦是从骨子内散发出来的,初为人父的欢喜与期待。

我曾不止一次想要问清楚闵丞纹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似乎和祝臣舟没有半点关系,不只这样,闵丞纹与闵丞萝,他好像都没有触碰过,可我不敢问,我不希望为自己多添一笔恐惧,祝臣舟对我而言是充满了矛盾与各种复杂感情的综合体,我在这一刻,孕育孩子的寂寞孤单惶恐惊喜中,很想全身心交付给他,寻求一个保护一个港湾,然而我又不得不把控自己,保留一部分余地,杜绝身心全部沦陷的后果,因为我更怕,他给予我的也是一场梦,我和那些女人的唯一区别仅仅在于我为他孕育了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后,我的价值也荡然无存,所以我仍旧不能赌。

庞赞开车驶向的医院是海城最好的一中心妇产,我在那边有专门的产检医生,是医学教授级别,祝臣舟高价聘请来,将他底细调查得清清楚楚,确认和巨文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背景,也确认与蒋升平毫无瓜葛,才敢让他为我医治,祝臣舟的小心也充分证明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我喜忧参半,喜他应该会是非常完美的父亲,严慈分明,能力出众,教育孩子一定不会有丝毫问题,忧他对我的珍视与宠爱,到底有几分冲着沈筝。

我这两个月一直都在那家医院产检,已经做了六次,我看着行程过半,我对前方稳稳把控方向盘的庞赞说,“拐去二中心吧,那边好像也有妇科,我原先有两个姐妹做流产去的那边,听说大夫医术好,护士态度也不错。”

庞赞从后视镜内不知道是看我还是看祝臣舟,他迟疑说,“二中心恐怕不如一中心,许多官宦富豪的家眷生产都在一中心,这边有独立专门的妇产医院,都是香港国外聘请来的特级主任,几乎没有出现过一起意外事故,二中心治疗其他病症还不错,但妇科要逊色不少。”

我脸色有些不高兴说,“我那些姐妹都是富商身边二太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得不到那一纸婚书证明,比他们正牌妻子还要风光优渥,怎么会去不起高档医院,自然还是有它本身的优势,我连这点选择权都没有了吗?”

我说完这席话便彻底沉默,看向窗外移动后退越来越慢的街景,车厢内立刻陷入沉寂,安静得诡异又恐怖,庞赞没有丝毫办法,他很理解女人孕期脾气暴躁阴晴不定,不敢擅自做主,怕惹恼了我,他等了片刻见我们都不吩咐,他只好语气轻缓试探问祝臣舟开去哪里,祝臣舟偏头盯着我侧脸,他不知在打量思考什么,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听你的,不要生气了。”

他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相扣放在他膝盖上,庞赞非常无奈,他将车打了个转弯,驶向早就路过的二中心,他开了片刻大约觉得很有趣,他忽然笑出声,祝臣舟问他怎么了,他说,“我发现一个问题,祝总最近脾气越来越好,公司内员工也普遍这样反应。您不再像当初板着脸,喜欢面无表情说话,让人拿不准您的喜怒,前台那边几个姑娘都这样说,和您接触身体会起一层冷汗,许久都消不下去,从前是寒冰,如今是春潮。”

祝臣舟听后握着我的手松了松,我察觉到有些不适应,便迅速低头去看,本能的反握住他,我这个动作让祝臣舟有些高兴,他似乎很享受我依赖他的感觉,他笑着说,“的确,是变了很多。”

庞赞说,“等小少爷生下来,您会变化更多,男人做了丈夫,他会收敛许多,男人做了父亲,便会改变很多,心爱女人与孩子是让男人脱胎换骨最好的良药。”

祝臣舟挑了挑眉梢,“脱胎换骨。你言下之意我从前很不好吗。”

庞赞没想到原本一番好话被他揪住,他立刻说,“我的意思是祝总现在更有担当。从前顶天立地,现在日月同辉。”

我听他这句话没忍住笑出来,而且笑得声音很大,我觉得太好笑,庞赞这个马屁拍得真响亮,简直是一呼百应,文采卓绝。他从前给我印象极其高冷沉默,没想到私下这样逗趣,祝臣舟原本一脸严肃还要再说什么,见我忽然大笑,他所有到嘴边的话都止住。

他非常温柔凝视着我,我笑够了之后,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我这才发现他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脸上没有移开,我有点嫌弃将自己身体朝一侧车门挪了挪。我说,“你有病。”

祝臣舟点头,他略有深情,握住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我也这样觉得,这世上太多女人对我百依百顺万分讨好,可我偏偏觉得无趣,而你视我为敌对我抗拒千方百计要将我压垮,我却想没关系,你高兴就好,何须计较。你说这是什么病。”

我透过玻璃看向窗外逐渐靠近的医院大楼,声音内带着一丝连我都不曾察觉的柔情,“贱病。”

他听了哈哈大笑,“贱病就贱病,但我此刻非常感激,你和孩子都在。”

253 满足

祝臣舟牵着我手坐在休息区域等候,庞赞在前厅缴费处挂号,由于这边妇产科属于一个非常尴尬的青黄不接的位置,有钱人会到一中心,没钱人也来不起这边,只能到区级医院就诊安胎,所以二中心孕妇并不多,排在我前面同挂主任号的只有两名女子,一名是二胎母亲,一名是高龄产妇,正在诊室外非常紧张的喝水,她们两个人结伴而行,身旁没有家属陪护,我和祝臣舟找了个不远的位置坐下,庞赞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接一个公司客户部来电,正非常专注和对方讲电话。

祝臣舟不管在哪里都鹤立鸡群引人注目,他穿着一身白色夏款西装,系着一条蓝色领带,戴着宽大镜片的茶色墨镜,斜靠在墙壁咀嚼一块薄荷糖。他眼神始终非常专注落在我脸上,注视我一举一动,一旦我有一点动作,他便会立刻递上来水瓶或者小点心,根本不需要我开口索求什么。

我正在吃一块山楂馅儿桂花糕,旁边那名高龄产妇蹭到我旁边,她眼含笑意指了指站在对面正注视这边一切的祝臣舟,“你丈夫对你真好。忙前忙后很体贴,虽然话不多,可看得出非常在乎你。”

祝臣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褒奖,他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我看了一眼这位孕妇大姐说,“他不爱说话,脾气也很冷淡,其实并不算丈夫最佳人选,不过我和他其实…”

我刚想说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但到嘴边的话我又立刻咽了回去,反正是与不是自己清楚就够了,原本我们的关系就非常奇妙特殊,剪不断理还乱,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说得清清楚楚,反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我猜测这位大姐平常应该不怎么关注财经方面的新闻,比如风云周刊,商业月报之类的海城招牌发刊,否则不可能认不出祝臣舟,尽管他戴着墨镜,但整体轮廓终归还是掩藏不住,论起那股非常逼人的煞气和风度,街头路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有眼力的人显然能看得出他绝不是寻常百姓。

大姐笑了笑说,“男人嘛,嘴巴会哄女人不如做事实际,托付终身还是要给你老公这样的男人,否则碰上花花肠子,唬得你一愣一愣,到时候做出事来大相径庭,女人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一辈子就毁掉了。”

她说着话仔细盯着祝臣舟那半张没有被墨镜盖住的脸,似乎在打量什么。祝臣舟没有回避,我能看到他墨镜后掩藏的眼睛始终在关切注视我,她看了半响后说,“我看他眼熟,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我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