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丞萝看着我,和刚才她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时的脆弱与纯净不同,她脸庞青涩,属于长相偏小那一种,可目光却极其锐利精明,颇有几分闵宝涞算计别人时的犀利。

不得不说,闵宝涞更疼爱二女儿是有缘故的,闵丞萝更加像他,有他的风范。

我提到遗嘱二字,闵丞萝和我大约都是心照不宣,但她有更大把握,因为她是闵宝涞最疼爱的小女儿,她不会在继承方面吃亏,而闵宝涞承诺给我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已经让我成为比祝臣舟更大的股东,根据我粗略计算,大约闵丞萝拿不到这个数字,因为闵氏划分的股权,没有那么多。

具体数字,只能等到闵宝涞律师来通知。

我靠着窗台站立,静静望着窗外的夜景,闵丞萝站在我旁边,她眼睛充满姐姐般的慈爱凝视我腹部,她笑着说,“我还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二岁这一年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父亲给我这样大的惊喜,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小姐的宝宝多久了。”

我笑着说,“三个月了。”

她有些惊讶,“三个月了?这么大吗,莫非是双胞胎?”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这个孩子在月份上充满了差错,言多必失,何况闵丞萝给我的感觉,非常精明,我装作没听见,将目光重新移向窗外,闵丞萝并没有就此打住,她说,“也许这个孩子是爸爸坚持下去的动力,这世上大约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抗拒老来得子的喜悦,足以让他坚持下去。”

“丞萝。”祝臣舟忽然在这时打断她的话,闵丞萝回头去看他,他拿着一部金色手机,举在手中说,“你姐姐的电话。”

闵丞萝立刻走过去,她接过电话后,试探得喊了一声姐,那边大约真的是闵丞纹声音,闵丞萝听清后立刻红了眼眶,她哭哭啼啼说父亲怎么病危,也提到了我,闵丞纹那边始终很冷静,声音也非常平和,听上去不像被人控制,也没有那天在医院的疯狂,闵丞萝大约有些话不方便说,便对祝臣舟指了指一侧的楼梯拐角,祝臣舟点了下头,闵丞萝便立刻快步走过去,将自己身体藏匿在漆黑的阴影中。

祝臣舟摘下手上的黑色丝绒手套,他一边摆弄着手套的指尖,一边漫不经心说,“闵宝涞这边的事,我答应你也做到了。”

我盯着地面他欣长的黑影,“他会死吗。”

祝臣舟沉默片刻说,“我不确定。也许不会,并没有要他性命那么严重,可如果他自己体虚,那就不好说。最大可能,应该是永远沉睡下去,在睡梦中死亡。”

永恒的沉迷,像一条死于深海内的老鱼。

这对于闵宝涞而言,或许比死亡更可怕。

他会一点点瘦成一个骨架,塌陷,干瘪,风化,再苍凉离世。

我环住双臂将自己身体抱住,“我做错过吗,在你眼里,我做过错事吗。”

祝臣舟盯着我苍白的脸庞,他说,“要实话吗。”

我点头,将自己整张脸都抬起,他朝我走过来,将我保护自己的两条手臂挪开,我无力垂在身旁,他轻轻把我抱住,低声哄着说,“好了,做过也没关系,我并不会嫌弃,我可以把你觉得厌弃的痕迹全部抹掉。如果不是你和我,闵宝涞也一样有人动。”

他说完后用手指勾住我下颔,让我的脸抬起面对他,他眼神内有一丝深意和爱怜说,“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240 窒息

我在祝臣舟怀中沉默了良久,我盯着他肩膀上一枚银色钻石纽扣,“孩子生下来,会给你。”

祝臣舟在我头顶嗯了一声,“孩子母亲呢,怎么处理。”

我嗤地笑,“两元一斤,卖到菜市场,这样处理可以吗。”

祝臣舟非常满意点头,“非常可以,我也许会考虑将你买回来,给你三元钱一斤的高价。”

我知道他打趣我,也懒得反击什么,口舌之争我从没赢过,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在他面前我甘愿认输不再逞强。

我们谁也不再说话,楼梯拐角那片阴影处的闵丞萝似乎讲完了电话,在她衣角露出时,我便迅速脱离了祝臣舟怀抱,她从那边跑过来,将手机递还给他,“臣舟,我姐姐失踪这么久,她在哪里你清楚吗。”

祝臣舟一边将手机塞回口袋,一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微皱的衬衣,“你姐姐刚才没有对你讲吗。”

闵丞萝非常茫然说,“没有,她告诉我不用担心,她现在过得很好,我怎样问她她也不讲,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祝臣舟满不在乎说,“她不讲,那你就不要问。反正她还活着。”

闵丞萝大约觉得祝臣舟今晚很不对劲,言辞犀利又无情,和以往那份温润彬彬完全不同,她狐疑打量了他半响,在探究他到底还是不是他。

正在我们三人陷入僵局时,病房的门被医生从里面打开,闵丞萝立刻反应过来,她最先跑过去,但是当她站在医生面前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她恐惧得到的消息是令人绝望的结果,她接受不了噩耗。

医生将口罩摘下,他看着我说,“您是闵夫人吗。”

我有些呆滞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眸语气平静说,“闵老先生的身体状况非常虚弱,所有器官都濒临衰竭,我无法保证他的生命延续多久,不过这一次已经抢救过来。”

闵丞萝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好结果非常惊喜,她有些忘乎所以,甚至忘掉了男女之别,直接握住大夫手腕,“这样讲,只要好好照顾精心调理,我爸爸能够脱离危险醒过来吗?”

大夫有些不自然将自己手从闵丞萝掌心抽出,他微带一丝尴尬说,“清醒是不可能的,闵老先生到他去世那一天,都不会再醒过来,他大脑运转速度已经非常微弱,只要一停,便是脑死亡。根据我多年经验,他余下寿命在半年左右。”

闵丞萝原本还满脸笑容的面庞立刻便僵硬住,很快便扭曲着滚下眼泪,她蹲在椅子旁边角落,将脸深埋于双膝,闷闷的泣哭出来。

祝臣舟对医生道了谢,并叮嘱不管什么药,尽量维持他生命,不求清醒,只求多活几日。医生满口答应,对于舍得花钱的慷慨家属当然不会驳回,只要有钱就好办事,几十万一个月的进口药比比皆是,拖延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还是轻而易举。

医生和护士全部离开后,闵丞萝崩落嘶吼着冲进病房,扑在早已失去意识的闵宝涞身上,嚎啕大哭。她不停喊着爸爸您醒来看看我,女儿回来了,女儿回来晚了,您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见了沈小姐就不再等我,难道女儿在您心里就不重要了吗。

她声音哽咽,悲痛哀鸣,听上去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我忽然有一丝清醒过来,我想到自己失去丈夫家庭支离破碎时,那一份绝望,整个天都崩塌了,到处是狼藉是废墟,没有我容身之所,我感受不到来自这个人世的力量和阳光,生与死都变得毫无差距。

那么现在呢,在我和祝臣舟利益互惠的手段与报复下,闵家也走向破碎的边缘,我承认我报仇了,可我将自身的痛苦扩散加持给别人,带给和我年纪相仿的其他女人,她们失去的不只是丈夫,而是骨肉亲情的父亲,同样塌了天,我是否就真的能如释重负坦然生活。

闵丞萝的司机来这边接她离开医院回闵宅,并且派出去人四处打探闵丞纹下落,闵宝涞躺在床上生死不明,闵家需要她们两姐妹出来主事,包括企业的一些公事,祝臣舟虽然可以有条不紊解决好一切,但毕竟他只是外姓人,如果闵宝涞女儿不出面,他作为女婿无法理所应当。

然而祝臣舟似乎不着急,我们在医院守到天亮,白筹便匆忙赶过来,他告诉我们闵氏内部都得知了消息,正在针对闵氏主位谁来做产生了巨大分歧和内讧,闵宝涞的律师已经将他名下股权的归属进行了公告,引发轩然大.波

我和祝臣舟立刻赶往闵氏,由庞赞开车,白筹坐在副驾驶进行一些汇报,不过他不知道在避讳谁,很多有关财务及闵宝涞律师针对详细的遗嘱一些内容都没有说清,只是轻轻一点。

祝臣舟也没打算深究,他自由方法掌握,比如我,他手上还握着美索,闵氏的一切消息,白筹不会回避我,我知道便等同于祝臣舟掌控。

但他详细问了持股问题,以及股东份额排名,这是无可避免的大事,白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隐瞒。

“目前闵总名下的股份,在遗嘱内说明,百分之十五赠予夫人沈筝,百分之七赠予二小姐闵丞萝,百分之三赠予…大姑爷祝总。”

我听到这样分配后,几乎有些愣住,闵宝涞最疼爱的小女儿,竟然仅仅分到了百分之七,还不足我一半,他名下二分之一还要多全部赠予我,可他清楚,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我原本就压抑的心口此时更加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