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听后摸着她脑袋哈哈大笑,“原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呢。”
露露眨巴眼睛说,“我财迷是往自己口袋里装钱,你往外面送钱曲笙阿姨都不要。”
秦霁脸色一僵,他没好气结结巴巴戳了戳她脑门,“这孩子,你怎么,怎么胡说八道呢。”
露露仰着脸很不满的辩驳,“我没有胡说,我都看见了,曲笙阿姨给我买糖人,你把她堵在墙角,把你身上卡都掏出来了,说以后你干什么都可以让她管,只要她跟你回家,你还把我糖人弄地上了,到现在都没赔我。”
秦霁脸色很尴尬恼羞,他张着嘴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反驳,最后红着一张脸目光在我和韩竖脸上匆忙掠过,便默不作声转身飞快走进酒店大门,背影看上去似乎落荒而逃。
露露有些奇怪问我,“秦叔叔怎么了。”
我笑着说,“秦叔叔害羞了。”
露露拍着手笑,“秦叔叔这么没皮没脸还会害羞啊。”
我没想到她连这样的话都懂,我问她这话跟谁学的,露露看出来我有些不高兴了,她缩了缩脖子,有些怯生生的指了指身后的韩竖,小声说,“是韩叔叔说的。”
韩竖:“……”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将露露脖子上挂着的小包提在手上,我递给身后跟随的保镖,牵住她小手说,“露露想不想和沈阿姨一起睡?”
露露非常欣喜而惊讶,可能是我之前对她承诺的有太多没做到,她对我并不是百分百信任,而是有些怀疑说,“真的吗,沈阿姨今晚和我睡?”
我说,“对啊,不只今天,明天也一起。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宽大的软床上,沈阿姨白天带你出去玩,晚上给你讲故事,如果你睡不着,我们还可以拉开窗帘看漂亮的江景,吃零食。”
露露听我这样美妙的构想,已经高兴得跳起来,她非常兴奋脑袋顶在我小腹上,来回蹭着,我身后保镖看到这一幕,大约怕露露毛手毛脚失了轻重,会伤到我腹中孩子,正要过去将她拉开,被我一个阴冷眼神止住,他们只得沉默又重新退回到我身后。
露露还不太明白怀孕的概念,但她懂得女人会生宝宝,生了小宝宝,大宝宝就不再受到全心的宠爱,只能得到一半,甚至更少些的关注与疼爱,她非常脆弱敏感,又经历了这样多灾难,我很害怕她会因此受到强烈打击变得一蹶不振,她这个年纪,即将步入青春叛逆期,很容易自闭堕落,我必须小心翼翼呵护她这颗被风雨摧残得几乎要折断的幼苗,一丝一毫打击都不能给她,让她每天都处在快乐无忧虑的环境中成长,让她有一种认知,所有叔叔阿姨都只疼爱她一个,不会将这份关怀分给其他任何孩子。
露露笑得眉眼弯弯,她仰起脸撅着红嘟嘟的嘴巴要亲我,我非常宠溺刮了一下她汗涔涔的鼻尖,俯下身将半边脸对向她,她搂着我脖子狠狠亲了一大口,高声喊着沈阿姨你真好,我长大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然而我还没有将自己作为后母的亏欠尽善尽美弥补给她,我在上海待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一份不知该算噩耗还是喜讯的消息从海城那边传来,是闵宝涞非常信任的朱医生亲自给我拨打的电话,他在里面对我非常焦急而遗憾的说,闵宝涞病危。
我当时正坐在窗台上看浩荡的黄浦江,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手中捧着的果奶顿时摔在地上,杯盘狼藉。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叫来保镖离开宾馆,我一路上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也无法做丝毫的思考与回应,保镖始终在观察我情绪,询问我是否还好,有没有不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这样问,然而当车在飞快三个小时的跋涉后到达医院,我进去从电梯墙壁看到自己惨白到像死人的脸时,我才恍然大悟,我这是怎么了。
闵宝涞病危,难道不是一件大快我心的好事吗,我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盼了多少天,才等来这样美好的结局,我所有坚持就是想亲眼看到他遭到报应,杀人偿命血债血还,如果不是他暗下狠手,陈靖深根本不会死,他还活得好好的,就算不会原谅我,他也可以疼爱露露,为民造福,在这个世上完好无损。
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忍下那股令我恶心到极致的感觉,和他同床共枕,多达近百个日日夜夜,我是怎样在他拥抱下从黑夜到黎明,苦苦煎熬过来的,现在我不该高兴吗,我不该放声大笑吗?
我脸色苍白在保镖护送下来到七楼的重症监护病房,祝臣舟站在走廊上,正对着一扇完全打开的窗户抽烟,烟雾从他薄唇内溢出,便迅速融化消散在空气内,他背对我,听到脚步声后也并未回头。
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和我不相上下,长相比较漂亮,身材削瘦,唯一美中不足是俊俏的小脸上哭花了妆容,她缓慢将自己头发撩拨到耳后,抬起头非常茫然的注视我,我们这样四目相视,我发觉她长得很像一个人,闵丞纹,只是没有闵丞纹的艳丽和妩媚,更加清秀娇俏。
她张了张唇,大约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我,说什么开场白,索性继续沉默下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失神啜泣。
朱医生从旁边走过来,对我语气悲痛说,“夫人,闵总恐怕熬不过这一关,非常突然性的脑梗,并且经过检查,发现他脑血管大面积堵塞,神经中枢被压迫,应该是一种非常新型的病毒入侵造成突然发病来不及救治的结果。不过医生觉得很奇迹,他始终吊着这口气在生死边缘挣扎,医生在保证他安全下短暂摘掉氧气罩,凑到他耳边听见闵总不停呼唤沈筝,就是夫人您的名字,这样执迷不悔的等待,大约有话要说。”
238 算来算去输给了情字
海城从未有过这样凉如水的夏夜。
天是寒的,地是冰的,空气冷得人骨子发麻,每一寸血液都在凝固冻结,整个世界大雪苍茫。
我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灯光微暗,机器嘀嘀的声响在寂静空气内非常清晰刺耳,我连目光都是颤抖的,定格在闵宝涞身上,我看到他那一霎那,我所有眼泪都止不住滚落下来,我无法控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那是怎样一具身体,苍老干瘪削瘦,比纸片还要薄,他浑身插满仪器管子,五颜六色将他苍白透明的身体衬托得令人恐惧,我根本不敢靠近他,我怕极了,我就站在床尾,静静望着他毫无生气、颧骨塌陷的脸。
他大约感觉到了什么,在我无声沉默中缓慢睁开眼睛,他看到我时,浑浊而晦暗的眼底微微有一丝颤动,那是一抹亮光,来自于男人看待女人最光明最动情的时刻,但很快,因他微薄的呼吸而稍纵即逝。
他抬起手,虚弱而颤抖指了指自己嘴巴上戴着的口罩,他朝我眨了一下眼,我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以为是氧气不足,他无法呼吸,我那一刻忘记了自己渴望他死,我本能冲过去,语气惊慌问他怎么了。
我自己都不曾察觉我怕他死,我怕他撒手在我面前咽气,我会无助,会做恶梦,会日日夜夜被那这可怕场景缠住,我不再是觉得泄恨,觉得大快人心,我觉得悲凉,这世上又有一个疼爱我在乎我的男人,没了。
可我看着他做不了什么,我急得转身要跑想去叫大夫,他忽然一把扯住我手腕,我所有动作在这一瞬间止住。
我低下头看他,他已经用另外一只苍老而无力的手将氧气罩摘下,他嘴唇是深紫色,有些无力而艰难说,“我一直都在等你来。”
我用力咬着嘴唇,有许多话想说,全部堵在喉咙里,随时都会脱口而出,我知道再不讲便没有了机会,他摇摇欲坠的生命已经进入最尾声,可能一瞬间,便撒手人寰,脱离尘世,他是罪大恶极,不是我大约也有的是人想要讨他的命,索他的债。可他对我好,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残忍得让他糊里糊涂得走。
我刚要张口说,他忽然微笑着朝我摇头,将我所有话都堵住。“其实我清楚。沈筝,你的目的,你的作为,你的心思,我全都一清二楚。”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我心口却狠狠一震,就像是被一个巨大重锤砸在心脏上,砸在头颅,我没有任何防备,就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我下意识用手指抠住床铺边缘,才稳住自己剧烈摇晃的身体,我张开的唇再发不出一个声音,就像忽然间成了哑巴,失了语。
他目光迷离,深紫色的唇又蒙上一层黑霜,他大约已经快要扛不住,可他并不肯放弃,他带着几分偏激的执念,眨也不眨地凝视我。
“不错,陈靖深是我派人杀的,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他现在依然安然无恙,在官场风风光光。是我破碎了你的家庭你的婚姻,让你没了丈夫,没了依靠。可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这样选择,否则你根本不会给予我这样美好的三个月,我们形同陌路,我生命中永远没有沈筝的存在。”
他说着话忽然笑出来,颧骨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住空洞的脸颊。
“我还记得你从水里出来那一霎那,浑身都是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只露出五官窄窄的一条,你眼睛上都是水雾,滴滴答答的顺着鼻梁向下淌,外面阳光很美,斜斜射进来,照在你身上,温暖明媚,清纯漂亮。让我怦然心动。我当时就认出了你,我在想,你是来为自己丈夫报仇的,我要小心你,红颜祸水最动不得心。”
他眯着眼长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听别人讲,我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从她们身上找自己当年的身影,是这样吗。”
他看着我,脸上布满笑意,我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望他,他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有漩涡风暴,可这些都随着我沉默而归于平静。
我连最后一句话都不愿说,他想,我恨他。
可他不知道,我只是说不出来,我早已停了心跳。
“闵宝涞一生如果那样不堪,闵氏早就没落被吞噬,怎么会有今天。”他低低笑着,“也好,你越是认为我一无是处死不足惜,你手下得越干脆,耽误太久时间在我身上,你要耗掉多少青春。”
他朝我伸出手,而不是要我握住他,他隔空在我脸上轻轻划着,似乎在沿着我的轮廓一点点描摹,“年轻多美,你这样好,不该把年华耗在我一个老头身上,我这辈子做了不计其数的坏事,我想过我不会善终,我想过自己千百种结局,却漏掉了这样的可能,人算不如天算,算老算去我一把年纪还会输给年轻人才躲不过去的情字上。”
他说完将目光落在我披散于肩头的长发,我头发浓密又柔顺,乌黑明亮。陈靖深和祝臣舟,包括闵宝涞,都很喜欢抚摸我头发,每一个晚上,发丝铺盖着窗外月光,像一匹精致丝滑的绸缎。将脸埋在发丝间,用力嗅着,然而闷笑出来,或者勾起手指卷住,一点点把它缠绕成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