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狠都对我用,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你不会心慌吗,你不怕遭报应吗?你抢了我全部,你把我逼到只剩下孩子的地步,为什么还要掠夺走我最后一丝希望,你知道良良是什么吗,他不单单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留住臣舟最后的筹码了!”
我目光灼灼注视她,“这世上从来没有报应轮回,那都是说给无知人安慰自己来听的,如果有报应,你父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陈靖深也不会枉死,祝臣舟也到不了时至今日,你流产和我无关,我说了我没有做,就是没有,这里只有我们,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可我确实只接触过你!沈筝,女人之间战争何必虔诚无辜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闵丞纹嘶吼着拍打自己胸口,她一边用力敲击一边忍不住那一股蛮力而剧烈咳嗽,她惨白的脸憋得通红,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会窒息晕厥。
她在这样挣扎和气愤中忽然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她盯着我的脸注视好久,仿佛在回忆思考什么,在我们共同的沉默之中,她舒展的眉宇一点点拧起,她颤抖着嘴唇说,“你刚才说什么,我父亲怎样?”
我当然不会直白将闵宝涞的恶行全部和盘托出,我不希望闵丞纹发疯,我希望她好好活下去,并且清醒一些的活下去,糊涂一辈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对于闵宝涞,祝臣舟采取的措施应该是精神层面的折磨,如果不是半路杀出我要取他性命,大约他已经很完美的实施计划了,不得不说祝臣舟够狠,他几时把闵丞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架空一个人,使他众叛亲离,也是击垮他求生路上最后一棵稻草的有力武器,毕竟这世上人虽然为个体,却也无法脱离群居,当你举目无亲,发现所有人都弃你而去,而你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对待你,那一刻的心痛无助和愤懑,足够使一个人活活折磨死自己。
我冷冷一笑,并没有直白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身想要离开,以后时间会证明,让她自己看着那一层层面纱揭开后,会露出怎样血淋淋的真相,不是更加记忆犹新,又何须我一个外人戳破。
可我还没迈出步子,闵丞纹忽然从床上蹿起来一把扯出我衣摆,她脸上满是急不可耐的神情,“我父亲怎么了,他做过什么,你要这样诅咒他,他是你丈夫,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不得已停在原地,我转头面无表情看她,伸手一根根掰开她拉住我的手指,“如果我真的没有良心,没有一颗轻而易举就能焐热的心,也不会是现在这副相安无事的局面。如果换做你是我,你早已闹得天翻地覆,你说得对,他是我丈夫,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们会好好过日子,拥有一份柴米油盐的婚姻,但外界人怎样说他,你不也略有耳闻吗。你父亲做过什么,何须我来讲,你作为他女儿还不了解自己父亲吗。他是怎样人面兽心,是怎样心狠手辣,你难道从未领教过?”
我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眼睛,闵丞纹天真而茫然的目光让我觉得非常可悲,她似乎真的一无所知,她此时的纯净就像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脆弱到任何一点肮脏的真相都会亵渎。
也对,一个父亲的恶毒形象,怎会让自己亲生女儿知道,他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对外扮演一个非常慈善仁德的形象,私下却令人发指。
我忍不住闷笑出来,我将自己身体压低一些,轻轻用掌心抚摸着她冰凉脸颊,她完全呆住,沉浸于一番对我那句暗示的幻想中,她根本不曾感觉到我的温度和触碰,我面色阴森将抚摸变为拍打,虽然我力气很小,但仍旧在她只剩下骨头的白色皮肤上留下一片隐约的红印。
“闵丞纹啊闵丞纹,女人活到你这样地步,是不是太悲惨了些,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丈夫,全部都戴着虚伪的面具,你看不到他们本真面孔,只能看到一副虚假,他们没有想过欺骗你,可却把你当成了傻子,你以为你这二十余年过得潇洒风光,快乐随性,可你知道吗?你活在一个巨大谎言中,他们都是喝人血的魔鬼,你是一个完美的利益桥梁,踩着你互通往来,才有了你和祝臣舟的婚姻,才有了祝臣舟如虎添翼挑战至高峰的底气,才有了他掩护你父亲,为你父亲丧尽天良抹掉杀人灭口痕迹,使他安然无恙到今日,娇妻爱子,不亦乐乎。”
我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觉得非常好笑,我一边说一边大笑,闵丞纹已经完全疯了,她不停挥舞双臂在空中抽打厮杀,几次打到自己头和脸,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尖叫着跌下床,噗通一声闷响,我似乎听到骨头碎裂开的脆响,她没有丝毫疼痛的意识,而是锲而不舍一点点向门外爬,她嘴里哭嚎着我听不懂的话,在我平静凉薄的注视下,爬出房间,爬上走廊,于我视线之内消失。
235 世间原本阴差阳错
从那一天后,我再没见过闵丞纹,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闵宝涞非常着急,虽然和大女儿几次不欢而散,但到底骨肉亲情无法割舍,他每天寝食难安,猜想是不是对方害了孩子后还觉得不泄恨,又来害母亲,他甚至将所有和自己结过仇怨的人都翻出来,派出手下追踪查找,然而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一次次无功而返。
我察觉到一件异常奇怪的事,祝臣舟对于查找下落不明的闵丞纹并不着急,他每天都很淡然,应酬场上谈笑风生对于敬酒来者不拒,好像丢失的并不是他妻子,而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这完全不是一个丈夫应该有的态度。
何况他们在一起那段时间,感情并不算寡淡,相反还很柔情蜜意,我一直相信一个男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他注视闵丞纹的时候,眼底并不凉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的改变了。
胎儿稳定一些后,我便开始到美索工作,闵宝涞起先并不同意,他认为他非常厚的家底来养我和孩子,不需要我再这样奔波忙碌,只要安心做好自己闵夫人就足够,等到孩子平安落生,他便立刻迎娶我。
我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片净土,掌控美索让它越来越好也是我唯一能够弥补自己对陈靖深愧疚的方式,告慰他在天之灵,闵宝涞在我极力说服下,便默许我去工作,并且对祝臣舟打过招呼,将一些轻松并且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
祝臣舟原本就不打算违背我的意思,我腹中怀着他最看重的筹码,在闵丞纹流产后,这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子嗣想法很重,自然不会让我有丝毫不悦,再加上闵宝涞这样一说,他便理所当然做出退让,既给了闵宝涞一个好看的颜面,又能让我开心,一举两得。
于是在祝臣舟的授意下,美索一多半的财务流程便完全掌控在我手中,谁想在我眼皮底下私吞肥肉,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之前我还仅仅是一个挂牌股东,担任一个虽然听上去好听的总监职位,可手中权利还不及一个高层秘书,完全就是摆设,所以内部员工对我的敬畏还停留在陈夫人身份上,而忽然放这样大权给我,自然招致一片议论与反对,大多以我怀着身孕,且现任丈夫不是美索人员,很容易假公济私,造成美索客户机密外泄。
祝臣舟为了替我堵住悠悠之口,让我免受非议,他再次以转让馈赠方式将自己名下百分之三的股份给了我,那么我手中便握有美索百分之十,荣升为第四大股东。
这样一来的确所有议论戛然而止,每个人看待我的眼神都充满了一丝深意,谁也想不到失去丈夫依靠的我,竟然还能凭借自己手段钓上闵宝涞,怀上闵家唯一可能的男胎,依靠这样局势再次翻身,而且还翻得这样漂亮,这样一鸣惊人。
同时祝臣舟因为我在美索重新工作的缘故,频繁到美索主持公务,并且还频繁得不露痕迹,让人不曾联想到我头上怀疑什么。
我回到美索的第八日时,祝臣舟让我手下秘书通知我到他办公室,有关南海酒楼的事件有了眉目。
闵丞纹和我那一出闹剧,几乎是满城风雨,尽管很快便被巨文公关团队出面打点疏通,但还是有记者走漏了风声,引发了不小风波,很多人都在背后惊讶说,“这个沈筝还真是红颜祸水,跟了两人丈夫都不老实,每一次轰轰烈烈的大新闻,女主必然是她。”
我听到这样议论评价也觉得很可笑,还真是这样,从我遇到祝臣舟开始,我的岁月就没有安稳过。
我到达总裁办推门进去,祝臣舟正站在办公桌前,他腰部抵住桌角支撑自己微微后仰的身体,手捧一杯冒着白雾的浓茶,看到我后他没有什么反应,而是朝我伸出手,在我向他走去过程中,庞赞背对门口语气平稳汇报调查结果。
“对方大约知道沈小姐爱吃甜食,女人对于色彩漂亮的食物尤其没有抵抗力,所以那份抹茶蛋糕特意加了一颗樱桃,看上去极其诱人,按照大部分女人的正常思维,都是先将上面装饰物吃掉,就好像是一个寻常规则,好比男人,摆上两碟酒菜,上几杯啤酒,都会先喝口酒,而女人的话,更多会选择先吃口菜,男女思维不同,这个下手的幕后人,明显非常了解女人,此人将蛋糕定为下手目标,携带樱桃入场,提前伪装成服务生,在蛋糕里面加入了堕胎药,樱桃还有一个更大用处,便是塞入那个缺口,填补蛋糕外形上的缺陷,不容易被人发现,毕竟这样高端场合,一丝不精致的地方都会被淘汰,在宾客入场之前,会有专人去检查每一份食物、花篮装饰是否完美,像存在缺口的蛋糕,势必会被扔掉换下,这样一来,好看又遮掩。而这个人本以为会被喜好甜食的沈小姐吃下,却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被夫人误食。”
祝臣舟听完庞赞分析,他缓慢将手中茶杯放回托盘内,脸上浮起一层格外阴森的冷霜,“所以对方目标其实是沈筝肚里的孩子,而闵丞纹却误打误撞,对吗。”
庞赞自然清楚凡是要伤害我的全部是祝臣舟不可触碰的逆鳞,他很怕殃及自身,便立刻垂头不语,让祝臣舟自己去领悟。
我惊恐万分捂住自己腹部,冷汗一瞬间从我毛孔内急涌出来,对方要下手的人竟然是我,闵丞纹只是不小心替我扛了这场代价极其惨重的乌龙。
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一定恨不得杀了我,不,她会想法设法真的杀了我来报仇泄愤。
我甚至不敢回想,仅仅一秒之差真的可以天壤之别,当时我比闵丞纹更早发现那块缀了樱桃的的抹茶蛋糕,它在那样多款式颜色的甜品中最为显眼惹人注目,搭配得非常鲜明,而且樱桃是我最喜欢的水果,只是我没有立刻伸手去拿,我饮食习惯在餐后吃一份甜点或者喝一碗甜羹,我比较喜欢口中留有的不是咸辣菜的味道,而是清甜软糯的甜味,所以通常都会以这样食物来作为一餐饭的终结,这种习惯已经维持了差不多三年,我们之间的阴差阳错相隔很近,如果她再晚一点要,我一定会在放下筷子后去拿那块蛋糕,那么此时失去孩子肝肠寸断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
我浑身无力朝前栽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失衡的身体,祝臣舟原本还在和庞赞说话,他察觉到身后拂过风声,便立刻回头,我已经倾压到他面前,他迅速抬起手臂将我托住,我便被牢牢固定在怀中。
他垂眸看了一眼我苍白到吓人的脸色,我难得这样惊恐慌张,和平时故作镇静的沈筝完全不同,其实我并非没有遇到过令我害怕的事,只是我不停提醒警告自己,不管你畏惧什么,都不要将这份弱点暴露,否则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对你拿捏的软肋,让你妥协与放弃。
即使陈靖深故去,我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哭得无法抑制。包括葬礼上,我亲眼看着他被焚烧成一团白灰,听着如同挖我心一般的哀乐,看着来往哀悼致辞的面孔,我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即使那一刻我早已扛不住,我无比渴望将自己关在一间四面封闭连窗都没有的房间内,嚎啕大哭无一丝顾忌,可那对我而言就是奢望,因为从前他是我的天,他死了,我的天便只能自己扛,并且还要成为露露的天。谁也无法想象,不满23岁的沈筝第二次经历家破人亡,那于我而言最暗无天日的时光,差点将我击垮再也站不起来,我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祝臣舟用手指在我额头堆积松散的碎发上拨弄了两下,他语气温柔而好笑说,“怕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自己说你有多大的胆子,勾引闵宝涞,野心勃勃欲独占美索,三番五次险些将我气死,如果不是我承受能力强,祝臣舟比陈靖深还要短命,一定会死在你手里。”
他说完便将自己的脸埋首在我头发内,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闷笑出来,他笑了片刻后,察觉到我没有丝毫反应,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每个人性格不同,有的偏爱强悍,有的非常柔弱,后者我见得太多,故作温柔或者娇滴滴的惹人厌倦,反而前者很难见到,即便这个女人真的是这样性格,在我面前也会收敛起来,或者说,她根本不敢显露,谁还能强悍得过我,你说对吗。”
他用指腹无比温柔在我眼睛上轻轻蹭着,我本能不停眨动,他可能很喜欢我在他掌心颤抖的模样,他不但没有因我瘙痒难耐而躲开,反而摩擦得更加尽兴,“沈筝有很多面,楚楚动人的,镇静骄矜的,疯狂火辣的,还有这一副冷冰冰很难驯服的,我都非常喜欢。”
他手指卷起我肩头一缕长发,放在鼻下深深嗅着气息,他满是轻佻笑说,“男人似乎有时候也难免犯贱,只要遇到令自己着迷不已的女人,他的贱还真是没有底线。我不可触碰的禁忌原本有你这样高度,可在你一步步逼退下,已经收回了全部,现在它的高度还不及你脚踝,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他说着话扫了一眼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庞赞,后者立刻会意,他点头说,“有趣,祝总性情中人,重情重义。”
祝臣舟大言不惭的嗯了一声,“我也这样认为。”
他这么直白又恬不知耻,让庞赞有些惊讶,他立刻低下头忍住笑意,我清楚记得有一次在电话中,我对庞赞破口大骂,我说他助纣为虐,奉着一樽恶魔当菩萨,和祝臣舟一样都不要脸,庞赞亲口对我说,“沈小姐也不是第一次知道,祝总就是这样不要脸。”
当时惊得我反而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