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赞扫了一眼我小腹,“祝总并不介意谁来下这个药,反正也不会死人,算不上凶手,但祝总不希望自己骨肉在沈小姐腹中便承受这样阴暗的东西,沈小姐不为自己考虑,总该为孩子着想,怀着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似乎不妥。否则你认为祝总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我皮笑肉不笑说,“原来他想的这样周到,请庞秘书代我对祝总表示感谢。”

庞赞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留下好自为之四个字离开。

祝臣舟中午时分同闵丞纹来到闵宅,向闵宝涞提及了有关今晚七点于南海酒店举办的第三届宴宾会。

宴宾会是整个南省三大商业聚会之一,按照规模和档次排行第二,举办一次烧钱在一亿元左右。中等范围聚集在海城周边十余座城市,曾举办过三次,但前两次发出请柬在三百余张,而到场宾客仅达到一半,最后一次是八年前,由刚刚从商业之林带领美索崛起的陈靖深作为承办方,据说那一届高朋满座,不仅是海城,佛城、桑城、等周边沿海城市所有颇具盛名的官商人士座无虚席,成为三届之中最风光的一届。

排行第一是由上海宏扬专门承办的莱宾会,邀请范围是整个南省六十余座城市的商业界人士,每四年一届,据说今年也要开始,主会人则从蒋华东变为了蒋升平,是蒋升平第一次从父亲手中接棒,代表宏扬接待到场千余嘉宾,自然非常看重,一般入秋召开,而现在才春天宏扬便已放出风声广发贵宾贴。莱宾会举办一次烧钱大约在三亿左右,除了宏扬大约也没有企业出得起这样庞大数字。

宴宾会竞拍这一届花落巨文头上,自然当仁不让由祝臣舟来承办,据说他用了八千万拍下承办权,再加上承办一晚吃喝玩乐,需要耗资近两亿,并且还是只投资不回报,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争抢,动辄九位数去做干赔不赚的生意。

闵宝涞对我说,“就好像很多人为了博取名声炒作,也需要支付一定的宣传和公关费用,不同领域都有它的方式存在,这一点钱对普通人来说是几十辈子也不可能赚取的天文数字,然而对于臣舟,只是九牛一毛,可他的收益却在之后几年非常长远。商人是这个世上最精明的群体,他们不会去承担无法得到回报的风险。”

闵丞纹坐在我对面正在为自己挑鱼刺,她非常不屑一顾扫了我一眼,“小家子气女人什么都不懂,难怪都说普通百姓家女儿上不了台面,和名媛千金一比,丑态百出。穿不懂穿,吃不动吃,不懂交际礼仪不会几国语言,交谈起来也百般露怯。”

闵宝涞脸色一沉,“丞纹,这是你继母,有没有一点尊卑长幼。”

闵丞纹将筷子猛地拍在桌上,“我就一个妈,是人是狗就想让我尊重她吗?继母是什么东西?”

“你…”

闵宝涞眼看就要动怒,我立刻伸手按住他肩膀,我笑着对他摇头,“不着急让孩子认下我,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感情不都要慢慢培养吗,日久生情的不在少数,我也没有为你的两个女儿做过什么,她们不愿认我也很正常,以后我会用我的真情打动她们。”

闵宝涞对我这番识大体的话非常满意,他也就愈发看闵丞纹不顺眼,好像这个女儿根本就不配做他女儿,他重新酒杯端起来,“你继母比你还要小几岁,你看看她怎样为人处事,怎样包容你的娇纵,你又怎样无理取闹,连臣舟上一次都无法容忍你,你自己丈夫都有些反感,你还不知道自己反省吗。”

闵丞纹和祝臣舟大约在那件事后始终心存芥蒂,每当提及他们婚后生活,闵丞纹总像是被拂了逆鳞一样,立刻炸毛,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眼睛里满是委屈说,“我和臣舟感情是好是坏,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的选择苦或者甜我都会咽下去,可爸爸您也知道沈筝比我还小几岁,您口口声声继母继母的喊着,不觉得臊得慌脸发烫吗?您都这把年纪,您不要脸我还要!别人都怎样议论您和她,又怎么嘲笑我和臣舟,我和丞萝,戳着我们脊梁骨嘲讽谩骂,您清楚吗?您当然清楚,您每天在场面上和那么多人应酬来往,怎么会没有耳闻,是您故作不知罢了。”

“你给我滚出闵宅,再也不要回来!”

闵宝涞将手中杯子朝对面狠狠一扔,闵丞纹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暴怒,她也不曾躲开,而祝臣舟飞快伸出手为她挡了一下,可杯子边缘仍旧擦着她额头飞过,磕出一块不算很大的青紫,闵宝涞没有丝毫后悔,他手略微颤动伸在半空指着闵丞纹大喊,“我没有你这样出言不逊对我不敬的女儿,我和沈筝在一起伤害了谁吗,怎么就天下不容了?连我自己亲女儿都不理解,我还指望谁说句好听的,我将你养到今天,不是让你过来骂我不要脸的!你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

闵宝涞也在气头上,闵丞纹刚才的话实在字字诛心,又当着祝臣舟的面子,让他实在下不来台,他说完后闵丞纹便愣住了,濮茂险些毁了她的婚礼,又是她于祝臣舟绝口不提却哽在心口的一根刺,此时被这样直白旧事重讲,她当时便哭了出来,她通红着一张脸将椅子踢翻,托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嘶吼大喊,“我也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父亲!”

她说完便转身冲向门口,祝臣舟见状也跟随起身,他对抚着自己胸口不停大喘气的闵宝涞说,“岳父,丞纹年轻不懂事,又怀着身孕容易暴躁,冲撞您我代替她向您道歉,您不要伤了身体,傍晚的宴宾会,邀请您和岳母一通出席,我和丞纹会在南海酒楼门口迎接您。”

闵宝涞一边缓解自己这口闷气一边摆手让他出去追闵丞纹,祝臣舟将目光移向我脸上,他唇角勾着一丝笑容说,“岳父这里,有劳岳母悉心照看。”

我同样回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不用担心,你和丞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不要让宝涞操心,他的身体由我和佣人照看,不会出任何差错。”

祝臣舟朝我点了一下头,便深深望我一眼,转身走出别墅。

他们离开后,闵宅内彻底安静下来,保姆雇佣大气也不敢出,都怕引火上身,激怒了在气头上的闵宝涞,她们沉默不语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下去,我一直不停拍打他背后抚摸他胸口为他顺气,闵宝涞目光疏散盯着收拾过后干净整洁的桌上,他微微喘息说,“沈筝,我只有你了,你千万要陪着我,和孩子一起陪着我。她们走了我不难过,我闵宝涞对她们早已尽心尽责,可你不要走,否则我真的会倒下。”

他这句话使我莫名有些心酸和感伤,其实说句真心话,他的两个女儿,我只接触了闵丞纹,应该都算不上多么孝顺,只是关系一般,平时极少过来陪伴她,闵宅保姆菲佣很多,但都异常恭敬沉默,外界对闵宝涞毕恭毕敬,祝臣舟这个女婿算计他眼睛也不眨,闵宝涞何止是高处不胜寒,他早已陷进一个非常危险又黑暗的漩涡。

同样他这个年纪,都在享受天伦之乐,桑榆晚景,而他还要不停为了权势和地位奔波应酬,运筹帷幄,这样看来,无数百姓追逐羡慕的高贵与风光,又何尝不是艰辛万千,苦乐参半。

我不知是在体谅感慨他即将迎来的更悲惨命运,还是在这一刻,我单纯把自己和他看作女人与男人,我非常温和握住他手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走。”

226 风风光光

闵宝涞的身体在这段时间内有些不对劲,他开始嗜睡,午后一过便无精打采,饭量也不如最开始我和他接触时候更香浓,似乎是药有了点效果,我一直不太清楚祝臣舟安排在闵宅内的保姆是谁,庞赞说她已经被雇佣长达三年之久了,这样一算,就是他和闵丞纹在一起不久后,便安插了眼线进来,我忽然产生一个特别恐怖的念头,如果没有我,祝臣舟是否也会对闵宝涞下手,但未必是让他死,而是让他为自己所控制,他手中拥有闵氏女儿和外孙,的确是最有力的筹码。

从最开始我为祝臣舟和闵丞纹之间不计前嫌门当户对的美好爱情而有些不是滋味,现在忽然觉得,似乎每一份美好背后都带着丝毫不纯粹,围绕祝臣舟身边的阴谋简直无处不在。

白筹下午四点多为我和闵宝涞送来了晚上需要穿的礼服,他仍旧是黑色西装,显得比较年轻,而且闵宝涞和祝臣舟对于颜色都比较酷爱银白与纯黑,后者是气场越足穿上越彰显气度,前者非常挑人,因为银白对于体形、身高、气度及五官都有非常大的要求,一般男人穿上只能显得臃肿暗黑,气场全无,而如果能够驾驭,便胜于一切颜色带来的视觉冲击感,令女人痴迷。

我见过的穿银白色西装最好的男人,就是陈靖深,他适合一切浅色系,总显得非常温润,就像韩剧男主角,微微一笑满世界都阳光充沛,而祝臣舟更适合暗色系,将他成熟沉默的气质勾勒得非常饱满。

闵宝涞和白筹谈论一些公事,我在旁边陪同了一会儿,觉得白筹似乎因为我在场而不是非常自然放得开,许多话欲言又止,说一半便不讲,让闵宝涞自己意会,大约是想要我回避。

我非常识趣拿着属于我那件玫红色长裙进入卧房去换,并且为自己亲手捯饬了一个比较温婉浅淡的妆容,我不太适合浓妆艳抹,本身五官驾驭不了那份妖艳,我属于柔美的南方轮廓,并且目前阶段,按照世人对我的口诛笔伐和妄议猜测,我再化得像狐狸精一样,能被活活喷死。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衣服和我身材非常相配,衬托我格外白皙,比我本身皮肤更提亮了一个等级,我抬手正为自己整理盘发,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玉簪插入头发,却被头顶忽然出现的一只苍老的手夺去,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我一直都以为卧房内只有我一个人,闵宝涞额白筹在楼下谈事,这出人意料一幕吓了我一跳,我迅速回过头,在看到闵宝涞那张充满笑意的脸后,我抚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我埋怨他说,“你怎么不出点声音。”

他靠近我一些,非常温柔将那枚玉簪缓慢插进我盘起的发髻内,插好后他望着我的脸仔仔细细打量,仿佛一时间沉醉折服,“我本来想偷偷看你,但我没有忍住。”

他说完从背后将我身体拥住,两条交叉的手臂恰好环在我腹部,他一言不发闭眼陶醉嗅着我脖颈间的香气,我盯着那横亘在我小腹上的两只手,不免有些心虚。

事实上孩子并非一个多月,而是两个多月,我本身非常瘦,穿上束腰的礼服,腹部并不似从前那样平坦,有微微的隆起和圆润,如果仔细观察或者触摸,势必能发现不对劲,绝不是一个月身孕该有的身量。

所以每当闵宝涞触碰我腹部,或者询问我有关孩子问题,我都会发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大半个海城都了解我跟了闵宝涞,并为他孕育孩子,我已经被骂得臭名昭著,人心难测口舌无情,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只是时间问题,真相不会永远石沉大海。

我胡思乱想的功夫,闵宝涞却早已从我脖颈处抬起脸,他无比深情凝视镜子中脸色略微焦虑的我,大约以为我是害怕稍后的晚宴,他柔声安慰我说,“这是唯一一次,你没有正经名分跟在我身边去见他们,等孩子度过危险期,沈筝,我会给你一个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做闵夫人。”

闵宝涞的话忽然让我身体一阵发麻,不是厌恶于呕心,而是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不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宁可要背负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也要娶我,他对给予我名分的执着比昔年陈靖深要更真挚坚决很多,陈靖深让我顶着情人名头生活了两年才选择娶我,而闵宝涞和我认识不过两个月,却宁可被别人指指点点议论唾弃,也要让我名正言顺,我并不认为我们这样的年纪悬殊,会存在什么爱情,可除了爱情,我又无法解释这因为什么,男人还能因为什么放弃这么多也要给女人一个名分呢。

我实在想不通,只好问我明白很矫情但不问又难受的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人对女人好还不是因为爱情吗?”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盯着他,“爱情?”

我和闵宝涞之间会有爱情?我们相差了四十多岁。

闵宝涞大约知道我在惊讶什么,他笑着用手抚摸我头上的发簪,柔情蜜意说,“年老的男人就不能有爱情了吗,只能喜欢年纪相仿的。难道你不是因为感情和我在一起。”

他这样玩笑又带着自信的语气让我不禁一愣,闵宝涞头部微微后仰盯着我有些尴尬和迟疑的脸,他主动替我解围笑了笑说,“好了,我原本也没有想过,你和我在一起会因为爱情,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会爱上我早已日落黄昏的老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说话,我小心翼翼看着他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温柔,我说,“那你觉得因为什么?”

他想也不想说,“因为走投无路,对吗。你丈夫去世,你一个女人根本不知道在这座陌生城市怎样生活,美索又被臣舟夺走,你不得已才选择我。”

我听他这样说,觉得好笑又悲凉,原来我沈筝不管如何努力与挣扎,在他们男人眼中,还是走投无路凄惨无比,必须要依附着谁才能过好日子,或者再严峻一些说,才能活下去,不被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