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把齐总看得很重,他是她在受到抛弃、伤害与欺骗后,封锁内心丢掉钥匙却再次意外/遇到的男人,她为他放掉最后那点尊严犹豫,趴在地上从一片片荆棘尖刺内找到被扔的钥匙,再度打开那扇门,将他全部塞进自己心房,可没想到还是输。
苏玫始终不曾抬头看他,便用这样的沉默写下结局。
齐总从她坚决苍白脸上读懂她的深意,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悲伤与绝望,弥漫在空中每个角落每丝氧气内,他握住苏玫的手也终于在不甘彷徨与挽留中缓慢松开。
他低低自嘲笑了一声,便对着苏玫脚下一团凌乱的被子说,“我还能说什么,除了尊重和祝福。但玫玫,这个孩子也是我的,我希望我们不管落到怎样局面如何田地,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反目为仇形同陌路,我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这样让我难以割舍的日子,你给了我一份重生,我想用我的方式让你们母子过的好一些。”
苏玫抱着我肩膀一声不吭,她连啜泣都隐忍住,整张苍白的脸因为憋得辛苦窒息而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齐总等了片刻见再没有可说的话,便转身离开病房,他身影消失后苏玫扑进我怀里放声痛哭,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变成嚎叫,她已经哭了太久,声音嘶哑得令人不忍闻听,断断续续好像喘不过来气。
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慰藉她,就像我所想那样,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爱恨嗔痴欢喜悲痛,是别人无法代替的,这些果子都要自己品尝,我除了给予她一个怀抱一个肩膀,根本无法分享她的必经之路。
苏玫哭了半响忽然仰起脸,她泪眼婆娑看着我说,“沈筝,在他们男人心中,什么都比我们重要,女人可以用来交换,可以用来消遣,你告诉我,我们应该怎样选择生活,是做女强人称霸职场,还是做一个主妇安于家室。哪样都不能善终吗?”
我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每个男人都不同,这世上同样存在家庭事业都丰收的女性,只是恰好我们身边没有这样的同伴,所以才会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职场女性有她们的独立和自由,家庭主妇有她们的安稳和平静。看你想要哪一种,有怎样的追求和眼光。”
苏玫有些迷茫说,“那你快乐吗。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择,你会抛弃这个念头走其他的路吗。”
苏玫这句话将我问愣了,我呆呆看着她,她似乎是真的不太理解,并没有反问和质疑的意思,而我却无言以对。
她等了片刻见我沉默,以为我动摇了,索性推开我身体坐直,目光平视我说,“会重新来吗。要不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海城,去北方,走得越远越好,不再搭理这些男人,我们自己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我有孩子,你有青春,为什么要依附男人?女人就不可以有自己的信仰吗,把男人排除在外,我们让他们后悔去。”
我看着苏玫熠熠生辉的双眼,她这个梦做的真好,美好得连她的目光都不再空洞,好像完全重生了,但我也只能把这个构想归为是不可能实现的梦。
因为我有太多无法割舍的,露露、美索、陈靖深的死、家庭支离破碎的仇恨,我怎么可能放掉这一切,做不负责任的负心人,逃到天之涯海之角,过自己的生活。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失神,护士此时进来为苏玫注射安胎针,她们忙碌过程,蔡安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避到靠近里间会客厅的墙根角落,接通后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忽然语气激动说,“沈总监,陈总的死,有了新内幕。凶手和祝臣舟关系千丝万缕,但却不是他。”
203 丑恶
我听完蔡安对我说的这句话,整个身体内的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冻结,我握着手机说不出一个字,凝望眼前那堵雪白墙壁不停的颤抖着。
另有其人,蔡安告诉我凶手另有其人。
那祝臣舟为什么不辩解。
他为什么要一力承担,到底陈靖深被暗害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惊天秘闻。
苏玫打完针后察觉到我的失神,她喊了我一声,我看向她,她对我说,“如果有事你就去忙,不用担心我。如果换做从前,我承认我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生不如死,但现在不会,我有了孩子,有了责任,我没有任何资格权利轻视自己性命,我会好好的。”
我将手机塞入大衣口袋内,走过去俯身抱了抱她,我朝她道别后从病房出来,发现齐总并没有离开,他坐在走廊右侧那把三人椅上,身体微微向前躬起,手肘抵住膝盖,一言不发看着地面倒映出的头顶白光。
他听到关门声音,侧头看过来,我们视线相对,他张了张口要问我什么,可最终在看到我那张平静毫无波澜的脸后,硬生生住了口。
沉默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在一场濒临破碎的爱情中,或者一段无望挽回的婚姻里。
我从妇产医院离开,直接乘坐等候在门口的的士直奔美索,我原本想利用路上时间思考一下蔡安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实在猜不出除了祝臣舟还能有谁不惜对陈靖深下如此狠手,甚至甘愿违背人伦和法律,难道还有别人和他存在更无法调和的深仇大恨我始终一无所知吗。
然而没有空间供我安静思考,司机开着车内广播,正是海城当地频道,里面狂轰滥炸的新闻正是有关祝臣舟一早出院,闵丞纹陪同左右这个全民共同来八卦的话题。
主播记者基调非常活泼,并且擅长解惑,似乎海城百分之九十的花边新闻经过他手都能上升为一个不失趣味性又充满深度的推理大片,他说闵丞纹的出现是为了挽回祝臣舟婚内出轨的形象,毕竟闵氏和巨文早已因为二人结合而利益相关,即使婚姻在接二连三的双方打击下早已破碎,可为了最基本的商业利益和地位,也不得不联手演绎这样一出不离不弃的戏码,闵丞纹也恰好可以借机挽回自己在订婚仪式上的丑态,成功贴上贤淑妻子的标签,而妻子都已大度原谅,外界的流言蜚语又怎还能击垮原本就心理强大的祝臣舟一世清名。
其实对于祝臣舟的地位,不管是舆论还是道德,都存在一再放宽底线的说法,社会对于高端人士的慷慨与宽容,是普通百姓无法享有的优待。他就算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明目张胆左拥右抱的商人官宦不计其数,只因为我敏感特殊的身份连累了他,使他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漩涡内脱身。作为一个海城所有百姓心目中英雄的妻子,他们渴望的陈夫人应该是保贞到老,恪守妇道,决不允许做出丝毫背叛亡夫的事,否则就会将这面贱妇形象放大无数倍,人人喊打,男人出轨可以被一切容忍原谅,女人出轨便是天地可诛。
闵丞纹的确深爱祝臣舟,也的确为了这段婚姻妥协太多,怀着身孕还要帮助丈夫演这样一场戏,笑意盈盈对所有渴望挖掘新闻言辞逼人的记者坦诚丈夫的英勇行为,并且澄清我们的清白关系,告知我们入住的并非一个医院,那晚之后也再未见过,祝臣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透过墨镜用那双犀利眼睛凝视每一个让闵丞纹为难作答的记者,他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额头支住车窗听记者播报现场,脑海内都可以勾勒出他那张桀骜不驯冰冷阴森的面庞,司机从后视镜内始终打量我脸色,他大约想和我聊几句,但又不知我性子插不上话,所以便索性沉默下来,他见我对新闻颇感兴趣,便调大了音量,我手托腮盯着窗外,听闵丞纹那番三从四德毫无破绽的精致言论,捂着脸无声笑出来。
车到达美索后,我争分夺秒夺门而出,蔡安就在我办公室内坐着等我,他见我跑进去,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到饮水机旁给我倒温水,我看也没看便将他手推开,迫不及待询问他怎么回事。
他放下水杯对我说,“有关陈总被暗害的事,我一直觉得蹊跷,虽然祝臣舟和他有深仇大恨,足以有理由做出这样极端的事,可我们逆向思维分析,他和陈总面和心不合几乎所有海城人都清楚,大家比较倾向于的版本是美索与巨文的商业竞争,导致他们二者在利益方面的分歧和敌对,至于更细致的内幕,没有人知道,可不否认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给外界留下的疏离虚伪印象,再加上…”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您的缘故,闹得满城风雨,祝臣舟这个人城府极深,而且非常敏锐,他不会引火上身,哪怕一丝火苗都不会允许它存在,怎会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杀人灭口,除非他可以掌控法律,但显然法律没有人能掌控,那么他再高的地位,也势必要在这样严峻形势下收敛,陈靖深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怀疑到他头上,可我暗中调查跟进,发现祝臣舟根本没有为自己做任何通融,证明他是问心无愧。”
他说完将手上那份电话单据递到我面前,“您看一下,我上午刚刚调出来的三个人通话记录,都打印在这一张纸上方便阅览。是陈总出事前半个月开始到他出事后第十天将近一个月的记录,祝臣舟联系最多的人是他岳父闵宝涞,但在之前和之后,包括他和闵丞纹订婚、以及闵丞纹怀孕,都没有这么频繁和闵宝涞进行私下接触,他们翁婿关系其实并不亲密,这是一个疑点。其次,他们两个人在陈总出事那几天同时和一个海城黑号联系过,祝臣舟只联系一次,而闵宝涞联系了很多次,通话时间都在十分钟左右,全部是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夜深人静才是罪恶交易最恰当的时机。我刚才查过,这个号已经注销,就在陈总死后的第二天。”
他等我接过单子后,手臂撑在我办公桌上,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确定无人靠近,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我们大胆设想,陈总除了和祝臣舟积怨已久,和闵宝涞也是仇恨颇大。闵氏财团在六年前曾曝出过一次非常严重的税务逃漏及旗下产品质量问题,这二者有一个都足够毁灭掉一个庞大企业,何况是数罪并罚,原本闵氏财团就该在这次浩劫中散架破产,可闵宝涞不知找了什么门路与后台,竟然象征性缴付罚款平安无事,将闵氏财团重新拉上正轨,经营得红红火火,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下架商品经过质检打标后重新面市,这件事是当时时任副局的陈总经手,他在市局立案会议上言辞凿凿要将闵氏这个巨大商业黑窝一锅端,可最后不了了之,于是陈总在之后和闵氏始终互不往来,连场面上的一点沟通都没有,如果陈总始终对闵宝涞难咽恶气,私下打压收集,他的逼迫和不放过让闵宝涞察觉到了巨大危机,认为不铤而走险,早晚会人财两空,这才将陈总推上末路。我认为比祝臣舟直接下手可能性更大。”
我看了一眼那份单据上详细时间号码标注后,非常惊讶说,“你怎么会拿到这份单据的?可靠属实吗?”
蔡安非常肯定说,“绝对真实。我在移动总部有朋友,这点小事不算困难,不过他也是冒着违纪风险才私自调出记录,一般只有警方和本人才有权利要求查看这些,但如果委托警方,第一我们只是猜测没有把握,第二这样声势浩大势必会惊动闵宝涞与祝臣舟,我们一样危险重重。”
我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听完蔡安的分析和叙说,我仿佛置身在千年寒冰之中,难以抵制的森森冷意让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握住单据的手忽然忍不住狠狠颤抖起来,我拼了命想要冷静,可这些我压根没有怀疑过的真相也同样拼了命的往我脑子里钻,占据我所有理智。
我将那张被我抓得几乎破碎的纸从掌心抽出,一点点抚平它上面的褶皱。可我才刚刚抻平,又不能自控的再度紧紧捏住,撕了粉碎。
太可怕了,为什么人性这样贪婪这样狠毒,为了达到目的为了出口恶气甚至不惜触犯生命的代价,那是鲜活的一个人啊,不是宠物不是一棵树苗,为了掩盖罪恶行径,为了让自己前路一马平川,就不惜以皑皑白骨作为堆积的铺路石,人心要狠毒到什么程度才能面对生死连眼睛也不眨。
我宁可这个世上全都是懦弱的人,至少他们不会去伤害谁,就安分守己过着自己的日子,我最畏惧贫穷,然而此时我发现,比贫穷更可怕的是富人之间的阴谋。
我看着被自己撕得粉碎的纸,我声音内满是颤抖说,“是我错了对吗。”
蔡安点头,“其实我们从最开始就仇视错了人,祝臣舟似乎有意保护他岳丈,但他一定不是因为这份关系,以他的为人和阴狠,必要时刻为了利益恐怕连妻儿都可以舍掉,又怎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岳父呢。所以充分证明,闽宝涞一定有外界看不到的挂钩,同样,陈总的死,也是他们共同设计,但闽宝涞确实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所以沈总监,如果你打算为陈总报仇,单单握住美索,意义不大,因为凶手是脱离美索的,像闽宝涞这样的人,自身拥有非常深不可测的人脉,再加上祝臣舟的保驾护航,没有谁能奈他何。唯有亲自从他身上下手切断,才能扳倒他甚至杀掉他,为陈总彻底报仇。而失去了闽宝涞,祝臣舟同样会兵力大损,你想要掌控美索也不是难事。”
祝臣舟我斗不过,我承认,何况他根本不是真正幕后凶手,我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精力,都是一场闹剧,怪不得他气定神闲,偶尔说几句混淆视听的话误导我,原来闽宝涞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他是军师,是保护伞,和他互为辅助,他夺美索,闽宝涞取陈靖深性命,他们分工明确将死了我丈夫。
这笔帐,一点点讨要,我都会算清楚。
我平复镇定下来后问蔡安,“我该怎样做。”
他抿着嘴唇没有回答我,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两只手撑住办公桌,我猛地倾身和他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的脸紧紧挨住,我呼吸喷洒在他鼻梁上,又再度折回,他的五官在我眼中不断放大,到最后几乎模糊得逼近。
我身上玫瑰花的香水味道和他身上薰衣草洗衣粉碰撞交缠在一起,形成独特充满魔力令人沉醉的气息,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我看到他瞳孔内自己的眼睛迸射出一道凶狠的光,是一个全新的沈筝。
204 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