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祝臣舟脸上狠狠啐了口痰,那些唾沫星像雪片一样四下飞散,落在他白皙皮肤上,我全身因为愤恨而滚烫,如同燃烧了一把火,在烈焰上灼烧自己。
“你杀了我丈夫,还想让我像那些女人去讨好你,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做你的情人,生活在闵丞纹的强大阴影下,再像上一次那样被她狠狠甩一巴掌,祝臣舟你太自私了。”
我满目猩红面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大声宣泄,他眼睛一眨不眨,非常冷静听我说完,等我全部倾吐出来后,他眼底浮现起来更弄的森森狠意。
“不是我杀了他,是我们一起完成这件滔天罪恶的事。我的确付诸了行动,可你知道陈靖深并不是一点行动就能压垮的人,他做刑侦将近二十年,多少心狠手辣的歹徒时刻准备取他性命,可他不一样安然无恙。是你,他疼护在掌心的娇妻,他把全部私人财产都写在名下的伴侣,是他女儿最喜欢的沈阿姨,是他从大街上发了善心带回家却不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戏他只是沦陷在被算计中,这个叫作沈筝的女人,压倒了他求生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和我一样,生平最厌恶背叛,我们甚至能够接受欺骗,也不能容许背叛,他知道我要杀他,他再躲我,可他最终不愿躲了,因为他生无可恋。仕途上同僚的打压,商场的黑暗与结党,还有他婚姻的不如意,都让他失去了希望,他已经彻头彻尾活在黑夜里,他再也盼不来黎明,他自我放弃了。”
祝臣舟这番话,犹如一柄被磨得光亮刺眼锋利无比的尖刀,刀刃处削铁如泥,往我心上狠狠一插,速度之快不见血光,但却切断了我所有动静脉,让我一瞬间暴毙而亡。
没有救赎,谁来给我救赎,这条漫漫长路,我无可挣扎,无可依赖。所有人都是罪孽深重,谁也顾不上同行陌路,只能半拖半就扛着自己,想要逃离这个阴暗潮湿的弄堂,拔出这片物欲横流的沼泽,去往康庄大道肆意飞奔,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最终将自己的肮脏褪去得一干二净,多少人笑到最后,多少人死在了狂奔和逃亡的路上。
我失神之际,祝臣舟急切撕扯掉我身上衣服,我在黑暗中被迫仰头看向他的脸,可我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又好像视线里只有这个男人,他坚毅如刀雕刻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那微微张开正在喘息的唇。
我们都拥有理智,都冷静得过分,近乎残忍,可我们也都很容易在一瞬间被点燃被焚化从而彻底疯狂。我清楚我们都上了一种瘾,在相杀中逼得对方牙根痒痒,又在相缠中迷恋这份禁忌之恋,享受放纵的快乐。
很多事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我不知道有多么难以遗忘他给我的风月,又有那么艰难才将这情/欲的闸口堵住,怎还能由它再次一溃千里。
我偏头躲避他灼热又带着恨意的吻,“祝臣舟…你停下。”
从唇内溢出的声音竟这么嘶哑,我扭动被他压住的身体,每个毛孔都在颤栗在控诉,他一直质问我愿不愿意,我无法分辨他到底在询问什么,我只是在起起伏伏中本能的摇头,我不停念叨家这个字,我时而清醒时而堕落,眼前有蓝天白云,又有暗夜流光。
我恶心这份懦弱和摇摆不定,可我抵抗不了渴求,我战胜不了自己对于轰轰烈烈的渴求,对于风月的贪婪。大海想要颠覆湮没一个人何其容易,即使她拥有再高贵和坚定的信仰,终究太过渺小,幻化成水也仅仅是一滴,谁又能与海的广袤波澜抗争。
我拼尽最后意念蜷缩着身体想要高抬去顶开他,可我被捆绑住的双脚双手使不上一丝一毫力气,脸上泪痕在空气内干涸,似乎粘住皮肤,我越来越困倦越无力,可我使劲睁大眼睛去看祝臣舟,他坚硬的腹肌块块分明,修长的腿在黑暗处晃动,我能隐约看到那笔直轮廓,我平躺在床上呼吸困难,盯着头顶渐渐开始摇晃起来的天花板。
窗外月影被硕大的南叶遮掩,透出一丝凛冽的白光,我眼底雾气蒙蒙,带着渴望又带着哀求,他一遍遍喊我名字,沈筝,沈筝。我的名字在他叫来竟充满那样不可抗拒的疯狂。
他见我不再挣扎,眼底盈盈秋波早已醉了,他伸手将我脚上的领带解开,我失去束缚,如同一条虅蔓,纠缠住他。那一刻我所有的固执、信仰、罪孽与厌恶都被狠狠抛远,我放低了全部姿态,暂时放下了我对陈靖深的愧疚,对世俗的畏惧,对道德的谴责,我就像在阴雨连绵的泥路旁开出的最卑微的花,他便是我全部阳光,我拼命汲取,拼命向往。
190 痴心一片
璨园似乎靠近婺城,紧挨着佛江,沿海沿江旭日初升,要比海城其他地方接触阳光更早,我趴在床上懒洋洋眯着眼,看向窗外一抹橘黄色的光,它中间卷起无数尘埃与颗粒,仿佛在穿梭时空。
祝臣舟手指在我背部轻缓跳跃着,他似乎心情很好,投射在地板的影像,唇角那片纹路的阴暗细长,证明他在笑。
我嗅到空气内残存了一丝烟味,他这根事后烟要相隔得久了点。
我轻轻动了动腿,不适感并不算很重,只是稍微有一点黏腻湿滑,阳光有逐渐刺眼的趋势,我嘤咛了一声,将脸完全埋进柔软的蚕丝被中,而我刚刚找到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正准备再谁一觉,祝臣舟忽然用了点力气拍了一下我光洁的脊背,“我抱你去洗澡。”
我腿在被子里蹬了蹬,无声的抗议他,我不知道昨晚折腾到多久才睡,我现在脑袋都是混沌的,除了陈靖深那张充满仇视与埋怨的脸不断放大折磨我的思想,我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去做什么,只想趴在床上,与这个世界隔绝。
可祝臣舟没有理会我的反对,而是不由分说将被子掀开,我光洁的身体接触到空气有点冷,便颤抖了两下,祝臣舟躬着身体把我打横抱起,朝浴室走去,一脚踢开那扇门,他把我放在浴缸内,将热水调好温度,我原本以为他会出去,没想到他却直接锁住了门,毫不生疏迈进来躺在我旁边,虽然浴缸足够宽敞,我们也都坦诚相见,可我非常不习惯这样,我甚至都没有和陈靖深共浴过,我眼疾手快摸到一侧的三层架子,将浴巾扯住,盖在我上身,我对他说,“你出去。”
祝臣舟自顾自往身上打浴液,他眼神很规矩,并没有在我身上流连忘返,我面对他这副姿态非常懊恼的撞击了一下浴缸坚硬圆滑的边缘,那有些微凸的棱角恰好顶在我眉骨位置,我疼得眼前发黑,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我对停住一切动作的他说,“昨晚是我人生中最后用一次意外。”
我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以祝臣舟的聪慧自然明白我没有吐露的意思,他沉默了良久从浴缸内起身,他动作不轻,似乎也带着几分赌气,他披起一身水花四溅,毫无遮挡打开门出去,上半身还有许多没洗掉的泡沫,从背影看,充满了几分不羁狼狈的性感。
我很快洗好自己,我穿好衣服出去时,祝臣舟已经不在卧房,床铺得整整齐齐,方才的凌乱荡然无存,我不知道是佣人整理还是他亲自收拾,我在这一刻很庆幸我没有再次看到那派糜乱,尽管我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是完全清醒的,我抗争过,但最终我也沦陷。
女人是一个特别复杂而奇怪的动物,最擅长的便是自欺欺人,可以很好的自我催眠,把一切都假设,也把一切都清除,减少自己的负罪感,我很多时候在想,为什么要屈居男人之下,为什么不管多么高贵多么优秀,最终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男人迎娶自己,甚至不惜使用一些计谋,女人自己的高傲与主见呢,自己的情怀和轨道呢,都湮没在了哪里。
我走出卧房迎面恰好有一名拿着毛巾的佣人从对面房间出来,她正蹙着眉不知道念叨什么,在看到我从祝臣舟的房间内出来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很快便收敛,笑着对我说,“沈小姐早,我还以为您住在客房,我上来给您送一条新毛巾。我记得客房里没有。”她说完又补充一句,“先生的卧房内也只有他自己的。”
我接过来对她说了声谢谢,不过我还捕捉到她最后那句别有深意的话,我和她一边一起往楼下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问她,“你们先生从没带女伴回来住过吗。”
佣人脸上划过一丝躲闪,“有过那么几次,但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这几年一直清清静静,而且我只是道听途说,并没见真正到过,这边慧姨始终跟着先生打理生活,她原先侍奉那名小姐。”
我听佣人这样说,心里已经隐约猜到,那名小姐不是吕慈,因为祝臣舟和她在一起时,一无所有,根本住不上这么奢华宽敞的庄园别墅,假设他那时有这样能力,也绝不会允许吕慈还出去逢场作戏应酬酒局,连潜规则都保不住她。
那么真正能这么讨他欢心的,也就是只有黄卿。
想到黄卿,我心口就像窝了一块被尘土包裹的沙砾,轻轻触碰一下便凋落飞扬起无数呛鼻的灰尘,祝臣舟宠一个女人时,对她千万柔情,恨不得将她醉死其中,而他绝情绝义时,又残酷得使人肝肠寸断,他就是有这样本事,女人分明知道赴汤蹈火换不来他情深意重,可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就是女子悲哀,永远将爱情分割在生活中过分沉重的比例,一旦付诸东流,便一蹶不振,极少有能够潇潇洒洒走出噩梦,就像一道疤,哪怕天长地久也会留下痕迹。
我走到一楼时,祝臣舟正在打开的门前和一名快递员说话,似乎是有什么货物对不上号,那名快递一直在强调,对方联系他送到清慈园,已经支付了款项,不需要他再承担丝毫费用,绝不会出差错。可祝臣舟就是不肯收,一再推拒他根本没有预定。
那名快递听到祝臣舟这样说,他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面推了推,仔细对比了盒子上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他很奇怪的模样,“没错啊,您是祝臣舟先生吗?这就是您的快件,三天前的。”
祝臣舟扫了一眼被胶带缠住包裹非常严实的盒子,他思索了一下,“但我并没有购买任何东西,也许是别人要求送过来,那么我有权拒绝接受。”
那名快递没有办法,只好说,“这样的话,我就拿回去了,您是拒签对吗。”
祝臣舟说对。
那名快递在盒子的签字处标注之后,对祝臣舟点头道别,便转身走出庭院。
我倚靠住墙壁带着几分嘲讽和玩笑的语气说,“祝总还真是痴心一片,清慈园,这么好听的名字,海城也挑不出第二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面有一个字充满了深意。”
祝臣舟将门关上后,缓慢从玄关处走回来,他坐在沙发上从果盘内拿起一颗红提,放在指尖非常细致薄皮,那晶莹剔透的果肉显露出来,看着便觉得食欲大开,他无比优雅放进嘴里,许是太过鲜嫩多汁,他还吮吸了手指和嘴唇,一个男人做出这样性感动作不但不觉得很娘炮奇怪,反而格外充满蛊惑。
他幽幽说,“不只是一个字,是两个字,都很有深意。”
“哦?还有一个是红颜知己,叫清还是叫园?”
他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看着那一面如同镜子般透明澄澈的窗户,“那年我们都想过清清静静的生活,可惜一夜之间全都改变了。改变我们愿望的是权势,是不公,我不让自己有一刻停歇,不允许我对任何人怀揣仁慈,就因为我很清楚,懦弱与平庸会让自己一生都无法抬头。只有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才能有资格质疑一切,抗衡一切。”
他说完站起身走向露台,伸手将两侧没有完全展开的窗纱拢起,挂在银钩上,他双手背后交握,目光看向远处波澜壮阔高楼林立的整座海城景观。
“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缺少甚至根本没有的东西,也许它华而不实,也许它必不可少,但是心内这份执念促使我们不眠不休的奔波,或者说,至死方休,永无止境。我拥有了全部,事业,地位和名誉,虽然我有更大野心和要征服的领域,但对手也同样过分强大,目前根本不在我掌控范围内,我必须一点点吞噬,考虑最周全的对策,而在我还达不到万全把握之前,我只想要收敛自己胸怀,将这些庞大渊博的东西暂且放下,我现在要小情小爱,我要得到在我兴趣之内的女人。”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将身体转过来直视站在墙边的我,他目光滚烫火热,“听到了吗。”
我点点头说,“听到了,祝总认为我长了一张专门做男人情人的脸。正在向我抛出橄榄枝,用一笔非常丰厚令人很难坚持不动心的金子。”
他蹙眉说,“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不是闵丞纹的的丈夫吗。你不管对谁充满多么高昂的兴致,她也只能屈居你情人的位置,否则你还能承诺什么,我认为你想要征服的领域,是必须借助闵氏财团的实力,你一天没有完全得到,据为己有,就一天无法和闵丞纹分裂,而且我认为,你也不会对她没有感情,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祝臣舟还远不止于依靠婚姻交易去得到什么,除非你也喜欢这个女人,愿意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