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给!”白文萝似被他这一声喝吓了一跳般,微抖着手,就把发中的那支簪子拿了下来。那车夫满意地咧了咧嘴,就朝她伸出手,正好这会白文萝身子往前挪了挪,同时也把手中的簪子朝他递过去。只是她的手垂得比较低,一时间一个接一个递的动作就在中途错开了。

那车夫也不以为意,正要收回手接住。却在那一瞬,他突地感到自己的心口嘭的一下,心脏似爆开的同时又被死死挤压住,呼吸一窒,瞳孔猛地一缩。

那车夫滚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停了,白文萝跳下车,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弯下腰,把手伸进他怀里,将之前给他的那支簪子掏了出来,顺便把他身上的那几个铜板一起收了。

人体脊椎上的某块骨头,压下去就是窒息和抽搐,心脏会瞬间猛烈收缩,并且同时还连接着脑神经,只要抢救不及时,死亡是件很容易的事。有一种古老的职业,传承着许多中医上流传下来的人体知识。

虽然她如今的手指已没有以前那等巧妙的力度了,但是借用簪子,却也能做到七七八八。这人大约死不了,不过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要是没这点觉悟,就不要起坏心思。

白文萝直起身,看着这一片荒凉的地方,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过,苍茫天地间,她那个小小的身子显得异常单薄。

她做决定,通常不需要多少时间,而且这样的案发现场也不能久留。差不多是才刚站起来,白文萝就上前着手把那匹马从车上解下来。

以前虽然会骑马,可这个身子却是不会,而且目前她的个子也小。幸好这是匹老马,性子温吞,体型也偏小。虽还有些勉强,也没有马鞍,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抓紧鬃毛,撑死了不掉下来,再慢慢协调动作,总比她靠双腿跑过去快。

“如果你敢让我掉下来的话,我就让你跟他一样!”费了好大劲爬上马背后,白文萝抓紧鬃毛,俯下身子,抱着马脖,靠近那匹老马的耳朵,冷幽幽地说道。

那匹老马顿时微晃了晃脑袋,嘶叫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慢慢吞吞地踱着步子。白文萝调好它的方向,然后死命往马腹上踢了一下,低喝一声:“驾!”

第43章 白忙一通

白文萝终是高估自己这个身体的承受能力,才骑了一刻多钟那样,浑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想想也是,这个身体在她来之前,基本上是躺在床上过日子的。就是她过来的这两年时间里,除了平日帮着芸三娘做些简单的家务外,也没干过什么重活儿。每天晚上练得那套气功其实只是养内,俗说就是养中气,而且时间也不长,只是能让她稍稍改变一下原先那病弱的体质罢了。所以这一身筋骨皮肉,其娇柔程度简直是超乎她的想象。

此时自己那两条大腿,也不知是麻还是疼,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以前她能在半个小时内就掌握了骑术技巧,纵马驰骋一天都不觉得有多累。所以刚刚上马的时候虽然有些勉强,但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她却忽略了,曾经的那个身体素质和现在的这个,完全就是天差地别。

又过了一刻钟那样,正假设着一会将会见到的各种情况,都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黑点。白文萝心里疑惑,赶紧放慢速度,然后在马背上坐直了起来,前方的黑点慢慢变大,是辆马车,并且看着像是在朝她而来。

是路过吗?此时她的身后是朝京州去的方向,只是,这荒郊野外的,就是要去京州,也有官道可走,何需走这样的小道。

白文萝本是想让开一些,各走各道,现在多耽搁一分,芸三娘的危险可能就多加一分。只是待那马车再行近一点,她看清了那车上的人后,心里吃了一惊,咬牙踢了踢马腹,便朝那马车迎了过去。

驾车的车夫穿着一身灰衣,带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边的脸。所以,此时最显眼的是那从车厢里探出身来的少年。白文萝骑马走近后,那辆马车也停在她跟前。她在马背上直起腰身,盯着那从车内探出头来的阿尔巴问道:“我娘呢!”

阿尔巴看了看她那不停发颤了两腿,然后才把目光移向她的脸:“她回去了,没出什么事,你,别担心。”

“你们遇上李敞之了?我娘是自己回去的?”听到没事,那就证明曾经出过事。

“你,要不要先下来,我看你,不太行了。”阿尔巴说着又看了看她那还在微微颤抖的腿,其实她的脸色也很不好,整个人看着像是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样。这会阿扎西也从车内探出头来,看着她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婶婶,我们送回去的,官兵来,赶走那些人了。”

白文萝静静看了他们一会,似在确定这话的真假一般。片刻后,才歪了歪身子,就一下子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毫无悬念的摔在地上。她刚从地上坐起,阿尔巴就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我扶你,要不要?”少年有些拘谨地说道。

“不用,我还行。”白文萝淡淡地摇了摇头,本是抬头看他一眼的,不想眼角的余光却撇到那车夫斗笠下的那张脸。她愣住,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她就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个车夫,竟是那天在柳庄口见到的,那位贵公子身边的人。如此说来,那天那个人也是因为阿尔巴才去柳庄口的?所以阿尔巴才说,他不需要通关文书也有办法离开这儿,他也不怕会背上逃奴的罪名,不怕会被官府抓住。

她之前怀疑的果然没错,白文萝咬着牙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先送她回城,可以吗?”阿尔巴看着白文萝沉默了一会,就转头问了那戴斗笠的车夫一句,那车夫迟疑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

阿尔巴扶白文萝上了马车后,那车夫就掉转马头,赶着马车往西凉城跑了过去。

微有些颠簸的车内,是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白文萝却处之泰然。他们什么都不说,她也什么都不问,这样最好,那是不能触碰的世界,那个看着吊儿郎当却又异常危险的男人,目前的她,根本对付不了。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在西福街附近停了下来,白文萝撩开帘子看了看,离她家还有段距离,而且停的地方很巧,是个拐角处,不起眼,路过的人也少。小心跳下马车后,感觉腿还是能站稳的,只要注意点,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白文萝没道谢,只抿着唇朝他们微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开了。

然而阿尔巴却在后面喊住她:“等一下……”

白文萝回头,他依旧是略有些拘谨地看着她,唇张了张,轻轻道出一句:“谢谢你,你们!”

白文萝静静看了他一眼,初春的阳光透过凛冽的空气,淡淡地投在那个少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外族血统的深刻五官其实很俊美,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已蒙上了一层忧伤而沉重的阴影。那是初入暗世界的人,白文萝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依旧不出声,只是再次点了点头,那少年终于收回身子,车帘放下,马车调头离开。

第44章 闲言碎语

刚从街尾拐过去,就看到四五个人站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白文萝仔细一瞅,都是这条街上的邻舍,平日虽不怎么亲,但关系也都不错。要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进去找她娘,从没有站在外面这般指指点点过,难道是出什么事了!?才稍放松的心跟着又悬了起来,赶紧小跑过去。

而那些正在她家门外探头探脑的人这会一见着她,就赶紧闪身躲开了,有反应慢的一时没来得及走开,便朝白文萝讪笑了两下,脸上带着许些意味不明的表情。白文萝心里的疑虑更重,刚要进门的时候,正好刘婶从里头走出来,两人险些给撞上。

“哟,小萝卜回来了。”一看见白文萝,刘婶原还有些担忧的脸顿时就换上一副笑眯眯地表情来。

“您来了。”白文萝说着就往里头看了一眼,芸三娘正坐在铺子里,屋内有些暗。

“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待着吗。”芸三娘这会也走到门口,看着白文萝,脸色有些不豫。

“我……”白文萝刚刚张口,旁边的刘婶就道:“三娘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可别放在心上。”

“嫂子多心了,我明白的。”芸三娘淡淡一笑,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刘婶叹了一声,拍了拍白文萝的肩膀,就转身走开了。

“娘,出什么事了?”随芸三娘回身进屋后,白文萝才不解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芸三娘没答她的话,而是反口问道。她路上出了那些事本就心惊胆战的,却没想回来发现家里竟没人了,再又听到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刘婶也赶忙着过来问,实在让她觉得心力交瘁。

“我本想去菜市场买点菜的,只是忘了带钱,就回来了。”白文萝低声扯了个谎,然后又问,“娘,刚刚刘婶来说什么?还有你今天出去,那事情顺利吗?”

“唉,都临到头了,偏又出了点意外,也不知是老天爷故意跟咱过不去还是咋的。”芸三娘重重叹了口气,慢慢把今天的事道了出来。

原来早上芸三娘同阿尔巴兄弟把梅西朵的事办妥后,阿尔巴本是把芸三娘送回城,然后他们就告辞的。却不想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李敞之,刚一照面,那李敞之就骑着马就朝他们冲过来,幸而阿尔巴动作快,拉着芸三娘和阿扎西躲了过去。却还没等他们出声质问,李敞之的那些奴仆就先开口说阿尔巴让他家公子的马受惊了,一定得讨个说法。

芸三娘自是伏低做小地出声求情,可人家是故意上门找茬的,你态度越低,对方的态度自是越加强硬。眼瞅着就要发生冲突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给通风报信了,那衙府的官差竟赶了过来。本以为那官差定会站在李敞之那边,又不想,竟真来了个秉公执法的官爷,根本就没听李敞之的一面之词,几句话就把他们给堵住了。然后那官爷又对李敞之道,李家老爷子正找他呢,让他快些回去,所以那李敞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之后,那官爷又对芸三娘说,阿尔巴现在要易主。而且相关的文书具已准备好,那官爷拿出来后,让芸三娘直接在上面盖个手印就成。还有那李敞之的事,让她别担心,他们已经通知李家老爷子了,以后他不会给她找什么麻烦的。

这事,芸三娘虽心中存疑,但也很识趣地不多问,问阿尔巴没什么意见后就盖上了手印。所以她回城后,看到有辆马车过来接阿尔巴,她更是没多问,看着他们走远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便慢慢走了回来。只是当她往家走近的时候,就发觉老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一看过去,大家却又都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

于是她便装作没察觉的样子,仔细一听,才隐约听出几个字眼。什么古纳人,年轻小伙子,寡妇……还有什么起异心,外来人,通风报信等等。芸三娘当时脸就白了,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好容易回了家后,白文萝还不在家。她心里正乱糟糟,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的时候,刘婶就急巴巴地跑上门来。噼里啪啦地就跟她说现在那外头都传了什么,真是什么难听的都有,然后就紧着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跟古纳人扯上关系了,还眼睛眨都不眨地给他们花大把大把的银子。

芸三娘耐着心把事情解释了一通后,刘婶却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因为之前芸三娘从未对谁说过她是怎么从淮州来到西凉的。大家只知道她是男人死后,娘家那边也没人了,便带着儿女到西凉这投靠哥哥来。至于那一路上是怎么来的,她不说,别人自然不知道。而这会一下子蹦出那么一段事来,听着倒觉得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