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奋力撑开眼皮,倔强道:“那又如何,我是自愿的,没人逼我。”
楼敏之忽然神色冰冷,不屑嗤笑,“最最愚蠢就是你们这种人,自以为伟大,牺牲自己的爱情来换取对方的感激。不虚伪吗?对方从没说爱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付出自己,强迫自己坚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不知是否眼拙,丁豆居然在他眼中看见丝缕悲伤,快速划过即止。
“简直可笑至极,世间的人都很现实,一味的付出根本不会有回报。自己想要的只有自己亲手夺过来,到那时内心渴望的才会真正属于你!”楼敏之双拳握住,强有力的小臂爆出青筋,他是那样的坚定果然,似乎手中已经握住了一切。
“那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不配说爱……”丁豆怕她动气,安抚碧萝不要激动,却被冷眼忽视。
“爱是世间最虚伪丑陋东西。”楼敏之道:“所以,你情愿做他背后的眼睛,为了稳固他的利益地位,不惜做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可笑的是,你嫁给这个你不爱的男人,确是你深爱男人心中永远放不下的伤痛。”
碧萝泪流满面,已经承受不住再次打击了。
“你还真是用了真情啊,甚至替他生了个孩子。”
懿宁慌乱抬头,“什么孩子?!”
楼敏之偏了偏头,“看吧,这就是默默无闻的爱恋。难怪你不知道,深爱你的花容可是一次都没与顾相同过房啊。”
懿宁怒火烧红的眼,看向碧萝求证,简直不敢相信。
“那孩子,欣儿……欣儿……难道是我的孩子?”
碧萝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虚弱的默默哭泣。沾湿了睫毛,染红了鼻尖。
欣儿居然是懿宁的孩子,这件事随之是否知晓,丁豆暗暗扯住顾雅浓的衣角,后者面容清淡依旧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经知道。
懿宁心死了,内心无力的虚脱令他此时此刻只想有人掏出他的心脏。
楼敏之居高临下,负手道:“花容,最后一刻,我替你完成了心愿,也算功德圆满了。”
碧萝十分配合似得,呕出大滩乌血。
丁豆抱住她,丢了魂般,“怎么会吐这么多,为什么是黑色的?”
“我早已中了毒……命不久矣。”
碧萝费力朝懿宁爬去,扯开一个虚弱至极的笑容,“王爷,好生待我们的孩子……纵然有错……都在我,欣儿是无辜的……”
“花容!”
纤细的手指沾满污血,碧萝抓住懿宁的衣摆,“王爷,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可我还是觉得碧萝好听,下辈子…纵然你爱上了别人……我还是不后悔遇见你……”
半张的美目随着最后一个话音合上,碧萝侧身蜷缩起来,优美的曲线优雅得像朵玫瑰,刹那光华,又宁静凋谢。
丁豆模糊的眼眶,霎时奔流出承载不住的泪水,湿了脸颊,透了衣襟。
“好弟弟,看见了吗?这就是一无反顾下场,不要为她可怜,你会比他伤得更惨,有时间多为自己着想吧。”碧落的尸体如同破布,被楼敏之嫌恶踢开,蔑视道:“你知道了花容的心意,但顾相他未必知道你的心意。身为男子居然爱慕同性,我司马氏何时出了个如此龌龊的孽障,真为你高贵尊贵的血统蒙羞。”
“楼敏之!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许再说一个字!闭嘴!求你闭嘴!你杀了我吧!”如他所愿,懿宁已经无所顾忌的崩溃了。
“大好江河,也抵不过他回眸一瞬。司马懿宁,你倒是个情种。”
拂袖而叹,墨绿衣摆划出利落弧度,他转开视线,惊讶道:“咦?顾相你的脸怎么白了,受了惊吓吗?”
顾雅浓没有理他,径自往前走,他蹲下身默默扶起懿宁,开始替他止血。
铮铮男儿泪,终于如泉涌,他带着小心翼翼,“随之,你……你不生气?”
指尖挖出药膏细心涂抹伤口,顾雅浓低沉着淡淡开口,“为何要生气,即便我要生气,早在二十年前就愤然离去了。”
“你早知道了?”懿宁撇开头。
“嗯。”顾雅浓慢条斯理私下衣摆。
懿宁心中百味陈杂,他又恼又羞耻,“你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我是不能启齿的耻辱吧。”
“我顾雅浓身边从没有羞耻之人。”顾雅浓眼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干活。
然而,懿宁目光殷切看着他,“如果,当年我告诉你,你还会待我一如既往吗?”
疮痍的伤口被细心包扎好,顾雅浓直直望向他,“懿宁,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可夹杂多余感情,你对我的的感觉只是一时的迷失罢了。”
懿宁噗嗤笑出了声,“哈哈,迷失……对啊,迷失……谁知道,我这一迷失竟是二十年……”
他边摇头,颤抖着身子,“我不敢说,不敢告诉你。你是多么正统的君子,怎么会接受污秽的爱慕,我怕你会一走了之,不会再理我,我暗暗下了决心,一辈子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我要让它拦在肚子里随我一起进入坟墓……”
“如今,你却对我说只是我的错觉。顾随之,你有时候比任何人都要残忍!”懿宁自嘲狠狠捶胸,鲜血又一次浸出了绷带,那是刺目的猩红。
顾雅浓不恼怒不厌恶,他出奇冷静的态度,在这个随时都令人震惊的场合完全不搭界。
“懿宁,分明知晓这是无望的爱恋,还要执意下去,我该如何说你好呢。”他摇摇头。
修长的手掌轻柔搭在懿宁的不断耸动的肩,“纵然是众人眼中无望的爱恋又如何,只要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是莫大的勇敢。”顾雅浓回望身后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娇小身影,“明知道可能不会有结果,却还要一无反顾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保护着她,替她开心为她难过。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人愉快的。”
他眼角带着不屑一扫而过,“楼敏之,你喜欢索取一味贪婪,你没有资格评价他。”
楼敏之的嘴角僵硬住。
顾雅浓扶起他颤抖的身子,轻声柔笑道:“懿宁,你能视我若珍宝,我万分荣幸。”
懿宁掩面,激动得不能言语。他太累了,经受不住的打击瞬间被人抗下,心底渐行渐远的光点,又逐渐以另外一种颜色覆盖上自己冰冷的身体,它是那样的暖和舒心,让人忍不住放下周身的防备。
他浑身无力,歪倒在顾雅浓身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他的声音虚弱而苍白,“那天皇都书院天气很好,我很少看见三月有那般明媚的阳光……我第一踏进赫连轩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一阵悠扬的琴声……我走近一看……是一个黑发白肤的童子在树下抚琴。他是那样的随意又不失稳重,我记得……他的眼睛深幽得像西域进贡的深紫色的葡萄……”
懿宁伤口的血越流越多,神智几乎是快昏迷了。顾雅浓托住他,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