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是命门,本来是谁都不爱让别人碰的,可水部刺客却不同,他们得极尽柳弱花娇之态,甚而将自己的要处送到旁人手里拿捏。颜九变按住他,嗤笑道:“你怎么哪儿都带刺,要人碰不了。我这是在寻你身上最教你快活的地方,你可以拿这法子去同花娘们试试。”
确实,夺衣鬼似是在指尖上施了一层柔功,趁这番同人亲热抚摩之时悄然探查身上命门。金五仔细地想了想,这似乎对练金光琉璃身、铁布衫之流的武人有用,能寻到解功的要窍。
正出神之际,金五忽地浑身栗栗发战,原来是颜九变倏地将手放在他腰间。这般轻缓的触碰,仿佛在抚顺丝绸一般的摩挲,简直教他大起鸡皮疙瘩。
“这处呢?”颜九变轻声道,声音裹了蜜衣的蛊惑人心,带着拨弄心弦的媚意。
他见金五只是皱眉,却无更多举动,便叹道,“看来不是。”
这罗刹鬼有时同木头似的,既有一副铁石心肠,浑身也僵板得教人无从下手。颜九变暗里使了柔劲,往时这般一撩拨人已能让人飘然欲仙,浑身如浸热汤般舒活,要猎物自投罗网,可金五看着更像要把他痛揍一般的模样,翻着眼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金五说:“你再往下摸,就等着学无臂剑法罢。”
颜九变笑道:“用不着,你身上肯定有哪处是碰了能教你舒服的。要是寻到了,往后去侍奉时倒不用这么辛苦,自己也能快活些。”口上虽这般说,他乘这功夫却悄然探查金五穴道同内力,好试探他这接应人的本事。
这一试探不要紧,竟教他发觉这小子的功夫古怪得很。内气几近纯阴,九曲十折,按常理是修习柔功的上等根骨,可使的却是刚劲之极的功法。也兴许是这人以往都没修习过正统内功,都是胡乱自己习了些套用,因而行气颇为紊乱。
当手触上金五的脖颈时,颜九变两眼一眯,道了声:“…奇怪。”
这话还未完全脱口,他便见金五倏地面色煞白,遭了霹雳似的剧烈地震颤一下,旋即冷汗涔涔,低了头去恍惚地望向地上。碰这人其他地儿反应皆不如这般大,颜九变愈发好奇,将手掌径直贴上去,却见这回金五反应得更为激烈,瞳仁剧震,溺水似的喘着气儿,一副恍惚丢了魂的模样。
颜九变奇道:“你怎么了?”
金五嘴唇发颤,说不出话,云迷雾罩的脑海里闪过纷零光景,一会是被黑衣女人如利爪般的五指擒住脖颈,让他抵在绣针板前,银光凛凛的针尖顶着他喉间;一会又是颈上被套着长索吊起,脚尖踮不到地面的恐惧感犹如狂澜怒涛般将他湮没……他大汗涔涔,心有余悸,几欲干呕。
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脖颈,覆在颈后。虽温温柔柔,却仿佛下一刻便要死死收紧,将他勒毙。女人在他耳侧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呢喃着不属于他的名字。
易情。她在叫他易情……
眼前突而天旋地转,颜九变才愣了片刻的神,便忽觉手上一紧,身子似腾空飞起般一轻。等回过神来时背上忽地一阵剧痛,整个人四脚朝天,滑稽地摔了满身尘泥。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被金五一把摔出去了!
颜九变被摔懵了,屁股墩儿火辣辣的疼,脱口骂道:“你又摔我作甚!”
自从同这人一齐接令夜行后,颜九变倒是没受过多少伤。唯一会遭的伤就是每回刚从人家床上缠绵完事儿后,这罗刹鬼在清完院周夜巡的家丁后就会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把他一脚从床上踹开,害他腰背挨扭伤了几回。摔他的时候也多,感情他这段时日的伤都是这小子整出来的。
罗刹鬼抓着他的臂膀,垂头凝望着他,胸膛上下起伏,半晌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泄出一声:
“…对不住。”
“……你这么怕人碰到你脖子?”
“嗯,幸好是你。要是旁人的话,如今脑袋早掉了。”金五道,伸手拉颜九变起来,眼眸微垂,难得地有些歉疚之情,说的却不像人话。
颜九变后怕地摸摸脑袋,心里却有些纳闷。他觉察到金五方才被触碰脖颈时,身子一下便绷紧起来,宛如将发的箭弦。那处兴许便是他的要害,可绝不是能教人在床榻上软成一滩春水的要处。
翠绿竹林里簌簌作响,忽而如飞燕般落下几个黑衣刺客。他们径直跪落在金五跟前,恭敬地双手呈奉上掐丝珐琅的密令盒。这两人皆是水部来传令的人。金五见了,伸手掀开盒盖,从里头拿出两卷密令来。
一卷是麻纸,另一卷却是丝蚕纸。金五看了看纸背,将麻纸卷递给颜九变。颜九变接了却心里发酸,又惊得瞠目结舌。麻纸上写的密令通常是比丘令,密令中最低的一等。可金五手里拿着的丝蚕纸却分明是声闻令,只有各部之首才得以接下的最高密令。
金五草草看完,用刺客们递来的火折子将声闻令烧去,转头对颜九变平淡地道:“对不住了,水九。接下来半月我要同金一去雷家一趟,暂时做不得你的接应人。这段时日金十八会照应你,你有什么事儿找他去也无妨。”
颜九变在他与来呈奉密令的刺客间来回看了几趟,脑袋里乱麻综杂。他知道平日里都是由令鸽传令,可有水部刺客来毕恭毕敬地给他俩传令还是头一回。他同金五厮混这末久,早看出这人非但在金部里似个混世魔王,连候天楼的规矩半听不听,逍遥自在得过了头。
再一想眼前这人竟能接只有各部之首方能接下的声闻令,身手又如鬼魅似的矫捷,无疑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夺衣鬼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失色问道:“你……莫不是金部之首罢?”
他素来把这小子当个不懂规矩的楞头,还真没想过这人真是金部之首。他如今也不过一个入候天楼有些时日,却不上不下的杀人生手,各部之首在他心里都似是些高攀不起的官老爷儿们。
罗刹鬼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装:“我看起来像么?”
“…不像。”
颜九变想起他闲了没事便贪嘴耍乐的模样,摇了摇头。他心里先松了口气,先前什么脏字儿他都同金五吐过,闲时还大倒荤段子。若是这情状教各部之首听去了,说不准得因违了候天楼之令被送进刑房去,想到此处他不禁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金五将手上纸灰倒进经盒里,拍了拍手道。“对,金部之首是金一。你是不是睡昏了,连这等人尽皆知的事都记不清?”
还没等颜九变大舒一口气,心又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时金五又平平淡淡地道:
“不过嘛,他们都叫我‘少楼主’。大概金一也低我一等罢。”
第228章 (十九)为恶不常盈
自金五接了声闻令后,日子已忽地过了大半月。
这段时日里罗刹鬼此人仿若销声匿迹了一般,泥牛入海似的再无音信。月升日落,风雨烈日侵袭寺檐,廊下风铎日复一日地叮当作响。刺客们如候鸟般来了又去,不过栖身片刻后聚又复散。
纸帐里悄无声响。风和日暖,金黄的日光透过梅帐洒在光裸的脊背上。颜九变疲乏地抬眼望向床柱边的宫粉梅,花苞在枝梢将落未落地悬着,伶仃孤苦,仿佛下一刻便会消逝于风中。
女人的指尖抚上他乌黑的发丝,慈爱地摩挲。可这轻抚在颜九变看来却惊心动魄。她的十指犹如利剑钩爪,能倏时将人开膛破肚,教人披肝露胆。她忽而附在颜九变耳边,轻声道:
“…水九?”
这两字宛如惊雷,能教颜九变诚惶诚恐,魂惊胆战。左楼主在床上是不会叫他们本名的,只会唤他们易情。可如今她非但没这么叫,还清楚地点出了他的名儿。
“在。”颜九变沙哑着嗓子答道,伏在床上不敢动弹。
左不正忽地伸手,将他的脸强硬地扳过来。她生得蛾眉皓齿,风华绝代,无人不为她的美艳之相动容。可那一双眉目却如含雨乌云,暗沉沉地压在人心头。她状似随意地笑道,“你最近同金五走得近,是罢?”
自先前金五同他坦言过自己就是楼中人人常道的“少楼主”后,颜九变便多留了个心眼。他往时总觉得这位子离自己如高天般不可攀,毕竟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儿,绝不敢自比于各部之首,可如今却没想到竟触手可及。
颜九变犹豫片刻,道:“是,先几月他成了属下接应人。不过前段日子他接了声闻令,如今不知去向。”
“他相信你么?”女人在他耳边喘息似的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