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1 / 1)

求侠 王小元玉乙未 2627 字 7个月前

“…还记得玉女心法么,玉求瑕。”

一刹间,胸中仿佛迸开涌泉似的思绪,悲喜恍惚,万千情愫交杂而来。王小元展眸,可金乌却已阖上了眼,倏然间他百感交集,似有抒不完的胸臆,流水般淌不尽的哀愁,临到口时却张皇吞吐,哑口无言。

这名字似乎应不属于他,却又妥帖得不应拱手让与他人。隐隐间他仿若置身于天山寒雪中,看漫天琼花落玉,听遍野朔风嫠泣。

那是玉女心法的首句。这心法本就是平心静气,将神思凝为一处的门径,玉白刀法秉奉着至极至简的道理,一心无挂,一意无穷,再不受世间诸多烦苦渎扰。

“…下收后窍,上起肩膊……吐旧容新,意气相合……”

金乌抵着他的额慢慢吐字,王小元如坠梦中,随波逐流,引着体内燥气渐趋平息。时如飞云流水,内气如圆月满弓周旋,渐渐百气和融。王小元先时急促的吐息平缓下来,变得绵长而悠然。

所幸有着天山门的心法打底子,这牵肠草的火燥倒也能压得下来。金乌知道玉求瑕以前也中过一回春宵散,那时便是靠这玉女心法镇心平意的。加之先前曾托迷阵子渡过一次阴气,他对玉求瑕的内功早已了然于心。

王小元长呼一口气,虽依旧昏头胀脑,此时却比方才好上许多。抬眼却见金乌面色虚白,荏弱似扶病已久,松了捧着他面颊的两手后,忽地往后倒去。

“少爷…”王小元心里一悬,赶忙伸手搂住金乌的腰,只觉这人骨瘦如柴,羸弱憔悴。禅衣下似是只剩了副骨架子,宽松了许多。

在他来之前,金乌昏睡了几日,除了刺客们灌的汤药外几乎米食不进,此时早没了气力。

“…好些了么?”金乌气若游丝地问,“好了就快滚。”

眼前似乎闪出花白的光点,他觉得周身好像缚满沉重铁索,拖着他往昏黯的海里坠落。他想推开王小元,但手脚软得像棉花,只轻轻一沾便疲乏地垂下。

王小元此时却问:“少爷,你有闻到花香么?”

“花香?”金乌只觉莫名其妙,且困乏之极,只想阖眼睡去。但迷糊中有人贴了上来,胸膛有如烧炽的铁,心跳如激荡海潮。

汗珠自王小元颊侧淌下,方才偃旗息鼓的火热死灰复燃,再度猛烈攀升。这回更似残食猛兽,咬噬神智,几乎要将整个人吞入焰海之中。他齿间泄出几丝微弱呻|吟,僵直的手脚却止不住打颤。

头顶仿佛遭了雷轰电掣,王小元猝然想起去醉春园的那个日子。红霜在香斗边拨着灰,微笑着与他说助情香遇花香则更烈。那香粉的余韵还残留在身子里,颜九变又要他去侍弄庭中花儿,因此发作得更为剧烈。

助情香与花香,再添上那满桶的牵肠草水,似有狂烈火浪吞噬全身。

此时金乌总算打起一二分精神,睁开眼来看王小元,又挣扎着用手撑起身子,没好气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挨着不走,屁股生根了,还是这棉胎絮子缠着不让你走?”

他身子虚弱得厉害,实在支持不得太久,若王小元再待久一儿,保准得在这人面前昏死过去。加之一相一味发作时自己又抑不住呕血呜咽,实在是过于凄惨。

金乌暗自咬紧牙关,他本就打算死在这间房里,死前得见这呆瓜一面,已是如愿以偿。世上本没有太多能偿愿的事儿,想来他已占了便宜,算不得要抱憾九泉。

痛楚隐约在脏腑间浮现,金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依旧作出横眉冷目的轻蔑模样:

“我数三声,你得从这房里滚溜出去,别要我看见你半点影子,王小……”

可一声都未数完,下一刻便有身影忽地压上来。滚烫的唇倏然贴紧交叠,堵住了他的声息。

第160章 (二十)心口最相违

慌乱中额上沁出热汗,他一把按住金乌的手。

“怎么了?”金乌几乎是乜斜着眼看他。

王小元支吾着也说不上为啥,只觉血充盈到心头,委屈巴巴道。“我…我吓着了。”

金乌却冷冷地望着他,“以后别拿放血这招式来应付牵肠草一类的物事。你修的玉女心法得凝气调和,容易散去阳气。”

经这一说,王小元倒在昏沌中想起先前的事来,懵懂问道:“方才说的…玉求瑕,那是谁?”

玉白刀客,玉求瑕,这名姓于天下而言实在意义深重。金乌引他调息时曾如此念出这名字。他总隐隐觉得这其中缘由颇深,可脑子里似满当地盛着糨糊,抗拒着不愿想起。

他家少爷却不想多提,神情也是淡漠的,只道:“死人一个。”

背上似乎有些微的湿润,不知是冷汗还是鲜血。金乌痛得面无血色,哽咽着说不出话,半晌才无力地垂下手。

第161章 (二十一)心口最相违

王小元像根木头似的杵着不动,纵然心里烧得火热,却茫然手足无措。他虽知如何行事,却也着实是个懵懂雏儿。

昏沌的脑里依稀飘过春戏画的残页,王小元面庞染上绯红,回想起那些如锦蛇般交错绞缠的躯体,蒿黄的身躯盘在一块儿,男男女女像百足虫一样扭着挨着。往时他心里曾生出些许畏怯甚而厌恶,天山门清修最重清心,此事只会沾染尘世秽气。

但眼下他正如渴水的苦行人,浑身上下每处都充盈着渴燥,熊熊烈火灼烫燃烧。

不知怎地,金乌的面色看上去疲乏而苍白,眼睫闪了一下,似是随时要落下去。他等了一阵仍不见动静,又很快翻着眼鄙夷道。“王小元,你到底行不行,不会是要我教你罢?”

话未说完,王小元已抓过他肩头发了狠劲似的咬着唇瓣,翻来覆去地将他欺负得七荤八素方才罢休。这牙尖嘴利的主子只有在亲吻时才会消停些,挣扎着被噙住口舌,最后只能闭着眼不情愿地任着王小元在他口中搅|弄。

在深吻的间隙,手掌已顺着他脊梁抚去。指腹擦过裹着绢纱的刀伤时,金乌战栗瑟缩了一下,却依然僵着脖子不发一言。

王小元在身上胡乱摸索,从袖袋里竟掉出只琉璃小瓶来,里头盛着洁白的脂膏,在月色里莹润如玉。

“…这是什么?”金乌瞥见了,问道。

似有毒辣日头悬在脑壳里,神智犹遭烈火烧燎。王小元头脑好似只捆了巨石的水轱辘,慢悠悠地转动半晌,想了许久才答上来。“红霜姐给的……香膏。”

这瓶脂膏先时塞在他褡裢里,他又常好在袖袋里装些零碎物件,现时一摸居然也掏了出来。两年前仍为玉求瑕之身时,他曾在丰元里晃荡,与土妓红霜结识。那时红霜误将他认作私窠子,将这稀贵的玩意儿送予他。

这可是上等货色,方一揭盖,便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腑。金乌摸过盖子,瞧见上面画着枝娇俏的金腰带花,顿时眉头一蹙:“醉春园?”

王小元点头,“是。”

金腰带花正是南派醉春园的纹样,宋时刘原父有诗云:“黄花翠蔓无人愿,浪得迎春世上名。”这正是明红烛丹青亲笔。金乌见了这纹样,先是愣了片刻,不自觉勾起对往事的回忆,候天楼与北派交恶,与南派算得井水不犯河水。红烛夫人是他此生最不想碰面的人之一,此时想起心中只余一片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