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1 / 1)

求侠 王小元玉乙未 2691 字 7个月前

三娘愣了片刻,旋即斥道:“胡说八道!欺负我没出过山门几回,不问武林事儿么?自个儿掌嘴去!”

玉求瑕捏着那小瓶,倒出枚朱色药丸来,左瞧右瞧。他现时仍有些神智昏乱,但毕竟修的是静心平气的玉女身法,倒还抵得住催情香。

他忽而奇道,“姑娘,那位金…公子中的春宵散要比在下重得多,怎不先解他药性?”

“试毒呀。”左三娘还在寻思方才那刺客的言语,停顿了一下,接着格格发笑,“你若不尝,我怎知五哥哥服了是否有恙?”

她望着玉求瑕时似是笑里藏刀,透着阴狠;可当目光撇向金五时,顿时化成春水涟涟,情意绵绵。

“怎地,不敢服了?”

“倒不是,在下信得过姑娘。”玉求瑕摇头,把药丸倒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再来在下命硬,阴曹一时半会还收不走在下。”

三娘哼了一声,起身踏着小碎步跑到金五身边,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盯着他昏厥过去的面容,用绢帕子细细抹去他额上汗珠,又去整好凌乱的衣衫。她打量金五半晌,忽而气得跳起来,“玉…求瑕!”

惨白的脖颈上留着几点红痕,像落了一串细碎的梅花瓣,暧暧隐入金线衣底。左三娘一想房中那流连不去的甜香,又一想他俩中了什么药,顿时回首?_目,磕巴道,“你…你,你办了他?”

玉求瑕吞了那药丸,只觉除了有些胸闷气短,头昏目眩,那萦在周身的热潮已渐渐退了。他没听清三娘在说些什么,只眨着眼含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给个准话儿!”

“没…”玉求瑕道,“不过在下也记不清,像做了场梦似的。三姑娘,在下觉得你给的药丸且试无碍,能拿去给少爷…金公子服下了。”

左三娘见这人昏昏沌沌,脑子不甚灵光,再一瞧他俩皆是衣衫不整,情态暧昧,也不知是否已行了夜合之事。

她望着昏倒的金五,觉得时机正好,忽而大喜道:“你若没办,我来办他!”说着便张牙舞爪,如饿虎觅食般地要扑上前去。

玉求瑕看得呆了,他往日看左三娘和气亲善,怎知她算得个候天楼里的小魔头?

所幸木十一这时忽地从旁闪来,一把捉住三娘后襟,把这女孩儿放到青石阶上,又眼疾手快地把舂桶往她手里一塞,冷冰冰道:

“三小姐,少楼主的伤还未愈,制伤药乃当务之急。”

“木部的人不会制药么?”三娘愣愣地问。她现在满心都是如何扑到金五身旁,心里躁得很。

“自然会,”木十一神色平静,道,“不过三小姐百治百效,非我等能比肩。”

她欠身行了礼,重新悄无声息地没入影子里。

三娘蹲在石阶边气鼓鼓地捣着药,望着不远处的金五,又看看发着愣的玉求瑕,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如此想来,这夜与玉求瑕拜过堂的人是金五,若往后再与她家五哥哥混作一块儿,还不被嘴闲的刺客在背地里笑她作姘妇?

虽说金五定是不在意,仿佛除了应付左不正外,世上无一能再让他在意的事儿,因而也常独来独往,落得一身遭人风凉话的话柄。三娘有些气不过,可也实在管束不住刺客们暗地里开阖的嘴巴。

这时玉求瑕爬起来,扶着阑干在回花廊里踉跄地走。他挪到木骨门旁铺着的藤席边,忽地像抽干了力气般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五,心中不由得怅然。金五阖着眼,歪着脑袋挨在木枕边上,眼下有道狭长的血口子,现时仍往外渗着几丝殷红,看着狰狞可怖。那是玉白刀法第二刀的杰作,透过罗刹铜面在这人脸上留了道痕。

七年了,自分别以来已星移数度,事过境迁。他总觉得七年很长,寸阴如岁,一日三秋,更何况要捱过六个岁首。可当见了金五的面,他忽又觉得一切恍如昨日,还有转圜余地。

玉求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碰上了用帕子裹着的金五的手。他摸到了指节上的茧与凹凸不平的疤,是常年使剑杀人留下的痕迹。他不敢握得紧,怕扯到他家少爷手上的伤,又不肯放松,生怕金乌下一刻便如烟一般从指缝里溜去了。

见他作此举动,三娘抛了石钵子,急冲冲地奔过来硬是将他俩的手扯开,没好气道。

“谁许你碰他啦!你这色呆瓜,小浪蹄,咱们账还没算全呢!今儿你连动也不许动一下,待五哥哥醒了,咱们再算定如何整你…”

“在下不会走。”

玉求瑕喃喃道。休说是走,他连半步都不想挪,七年来踏破芒鞋,寻踪觅迹,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人,着实不敢轻易放手。

“不走?”三娘惊诧,“咱们要把你?|了,剖了,你还不跑?你是胆儿肥,还是心大?”

往日她在房里养些药人,论谁皆是急着要往笼外钻,要逃出这苦海刀山,可现在却有个傻子甘愿留下来挨她的千刀万剐。

玉白刀客摇头,他眨着眼看了金五好一会,恍如隔世。夜风轻拂,海棠纷飞,轻灵地落在金五的肩头发上,像掩了层薄雪。月光如水般在罗刹鬼往日里那凌厉的眉眼流淌,涤净了戾气血污。

他心想,这是他少爷啊。既非极恶穷凶的候天楼刺客,也不是遭天下人鄙愤唾骂的黑衣罗刹。世事难测,命数无常,一切似已天翻地覆,却又好似依然如故。

玉求瑕仰头望向三娘,皎柔的月华盈在眼里,眼仁像墨玉般漆亮,恬静平宁。他嘴角边勾起了个浅笑的弯儿,道。

“…这辈子都不愿走了。”

第105章 (二十)年少意疏狂

……

临水酒肆里忽而鸦雀无声。戴着食花鬼面的黑衣男人原本懒洋洋地瘫在桌上,现时却已精神抖擞地爬起身来,拈着瓷杯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板。万事通叙完了一段玉白刀客的往事,不觉有些舌燥,往柜边取了只圆壶斟了水喝。

土一听了万事通所言,不知觉中来了兴趣,伸着耳朵撑起胳膊肘来,先前的粗词儿都丢到一旁。他摩梭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道。

“万先生,照你如此一说,那玉白刀客与咱们那…少楼主把臂相欢,要…连枝共冢?”

他倒听说玉白刀客与黑衣罗刹是对不共戴天的仇家,狭路相逢定会杀个眼红,两年前那断崖一战不知被说书人翻来覆去嚼烂了几回。有人道他俩为情结怨,有人言二人间负着血海深仇。可在万事通的言语间,他俩不仅并非对头,还狎昵得很。

万事通神色木然,他叙起故事来倒有模有样,神采飞扬,歇了口便忽地又成了桩木人儿。只听他淡淡道:“万某说不得假话。”

土一却先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道:“这小崽子。”也不知是在骂谁。他挠着蓬乱的脑袋,又问。“万先生,这些事儿听着隐秘僻奇,你从何得知?”

他寻思着万事通莫非乐得听房,在旁人行事时趴在瓦上墙角支着耳朵偷听,这才事事皆知。

“万某无事不通,自然知晓。”

书生又道,神色无变。此人看着文文弱弱,神情木滞,称不上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却不知怎地教人只觉深不可测,从他口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人心服口服。

“哈,老子倒没想到他俩是这等干系。”土一像噎着了般干笑,“唉,说来也是金部不屑理咱们这些弄粗活的泥瓦匠,老子一年半载都没见过少楼主一回,要不这些害臊话儿早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