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臣瞬间沉声议论起来。
殿前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尤其是维护太子的一派官员,眼中隐有怒意。但棒打出头鸟,他们就是对户部的构陷不满,也无人敢上前辩驳一句,唯恐会加重陛下对太子的怀疑,也牵连自己丢官去职。
户部尚书表面上恭敬,实则眼中暗藏算计,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齐王抬头正见啸元帝眼神一沉,手指缓缓敲击龙椅扶手,目光如刀直刺顾百里,显然是户部尚书之言入了这颗敏感多疑的帝王心。
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如能顺利拔掉顾百里,他这位父王身边就又少了一位贴心干将。
齐王微微侧目,太医院院判大人心领神会,眨巴着浑浊的老眼,踉踉跄跄的跪下,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陛下,太医院此月采购的药材比往年此时多出了三倍!”
德海立即将账册呈给啸元帝,后者只翻看了几页,便看出了太医院采买异常,啸元帝指尖一顿,声音里透着至高无上的威严:“顾百里,你还有何话要说?”
顾百里无声冷笑,那笑容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老狐狸摆明了在借机排除异己。这瘟疫气传入里,三日必发。
待到全城疫病爆发时,他们就会明白,究竟是他顾百里在危言耸听,还是这群道貌岸然拿满城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顾百里对御座深深一揖:“陛下明鉴,今年天气异常,太医院里多备些药材正如边关将士常磨刀枪,总不能等到陛下和各位贵人急需时,院判大人两手空空吧!至于太子行宫,运送一些药材有备无患实属正常。这每一钱的药材进出都有账可循。”
顾百里据理力争,却只字不曾为自己辩解。
他同他父亲顾郢之一样,虽有些清高,但是医者仁心,不施毒恶之心。
齐王瞥见啸元帝脸上的怀疑之色渐淡,立即向陛下深施一礼,“顾太医忧君所忧,实乃赤诚之心。只是这临城州县也出现了伤寒之症,如若大家知晓太医院囤积如此多的药材,致使药材价格飞涨,扰乱了市场行情,不知百姓们会做何感想?”
齐王暗中观察着啸元帝的神色,又望了一眼身后的墨云稷,道:“儿臣听闻,城内时家也在一月前囤积了大量专治伤寒之症的药材。”
众所周知,时家是商户,以往的产业里确实也涉猎药材生意,但是因无力上缴税费,已经将这药材铺连同首饰、绸缎铺都抵当给了官府,这户部都是有记载的。
这事被楚慕白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也曾有所耳闻。
既然药材铺都没有了,又为何突然囤积大量药材?此事与顾太医所为脚前脚后,这难道是巧合吗?还是说……有人想借机中饱私囊?
齐王这招以退为进,三言两语就又给顾百里增加了“道貌岸然、中饱私囊”之嫌。
可这还不够!
院判惯会审时度势,慢悠悠的接茬道:“下官倒是从顾太医身边的药童桂月那听说过温宁这个名字,看样子极为熟络。后来下官得知,这个温宁就是如今的战宁,在时家生活时患的心疾,就是顾太医之父顾郢之医治好的。”
墨云稷瞳孔微缩,盯着齐王的后颈,满目寒光。
齐王为了除掉温宁,还真是不留余力。
第301章 这是什么惩罚
难怪,顾百里这般笃定会发生瘟疫,提前准备好药材,原来竟是有高人指点!
好你个燕宁!
这么大的事,就只同顾百里说了!
墨云稷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很微妙,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闻言,顾百里喉结滚动,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安。
论医术,太医院院判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因他年轻,而院判大人年事已高,端坐明堂三十载无甚过错。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院判致仕后,下一任院判定然是顾百里。
可论这害人的城府,顾百里却远不如这些宵小之徒。
大雪后容易发生瘟疫之事,原是温宁好意提醒他,他才购置药材以防不测,却不想被小人借题发挥,拿父亲为温宁诊治一事大做文章。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温宁牵连进来。
他拱手道:“陛下,战宁的确曾在安和医馆治疗过。但是微臣的医术也是有目共睹,提前预测到暴风雪后,极其容易出现伤寒之症,从而提前备下药材,有何不妥?难道要像院判大人一样,食君之禄却好奇一个药童的喜好,就是忠君、爱君之故?”
“顾百里,你!”院判被气得两眼一翻,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幸而身后有两名大人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殿前失仪。
“那时家也囤积大量药材一事,你又当如何辩此事与你无关?我等可不曾听说时温宜也学会了岐黄之术!”兵部侍郎眼睛一瞥,眼尾刀刻般的皱纹骤然绷紧,浑身散发着沙场将领特有的锋锐感。
顾百里只觉得此话问得着实好笑,“时家主是行商之人,她喜欢做什么事难道要向我一个当大夫的报备吗?她和战宁只是我安和医馆的病人,如果这就成了你们认为的同伙,那此事传讲出去,怕是没有人再敢来安和医馆看病治疗了,甚至整座京都城,都没有百姓敢去任何一家医馆看病!”
墨云稷打量着啸元帝的神色,却见他的目光正转向自己。那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烦闷和反感。
墨云稷微微颔首,忽然放声长笑,“好个抑制瘟疫的早朝!诸位大人舌灿莲花时,可有想过自己的家人是得了普通的伤寒之症,还是瘟疫?”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齐王一党众臣的不满,他们不敢指点墨云稷,但是言语和眼神里尽是鄙夷。
啸元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金龙宝椅上,怒扬衣袖:“墨云稷,你太过放肆!”
墨云稷向前一步,走出队列,恭敬的拱手,声音带着极度的诚恳,却只道出了一个字:“是。”
就当众臣以为墨云稷殿前失仪,又这般张狂,陛下定然会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却只见陛下满脸怒意,不痛不痒的安排他去巡城三日。
这是什么惩罚嘛!
可当这金銮殿内再一次安静下来,那些有家眷发了病的大臣们开始琢磨墨云稷说的话。碍于齐王势力,他们不敢多言,但却阻止不了心生动摇。
若这真是一场瘟疫,一传十,十传百,那他们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齐王、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包括太医院院判自然不会有事,太医院的药都会紧着他们用,可剩下那些为了能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不得不依附齐王的小官员们,谁又会真正的在意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