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从宅院后门出去,绕过一条小巷口便是青石街,街上就有间医馆。只盼这半炷香的功夫,还来得及救回半条命。
楚慕白捧住玉兰血迹斑斑的手,浸着蜜糖般的温柔里透着担心,“坚持住,兰儿,有夫君在,你和儿子都不会有事的!”
玉兰虚弱地颔首,惨白的唇瓣抿成一线。眸光瞥向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何若兰,突然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哀鸣。
楚慕白当即松开她的手,走到何若兰面前,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拽着她的头发拖行到屋外,将她丢在冰冷的地上,随后抄起黄花梨圈椅狠狠地砸在她身上,一下接着一下。
直到他砸累了,这才将椅子摔去一旁,踩住她痉挛的手背,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冰冷的仿佛那女人是他几世的仇人,“你最好祈祷兰儿和孩子没事,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兰儿?
何若兰睫毛微颤,这个曾在她耳畔缠绵过千百次的称呼,如今竟成了扎进心口的倒刺。
这一声亲昵的称呼,原是属于她的,何时起,它竟被另外一个女人夺走了?
何若兰趴在地上,天空飘了雪,后背的伤口被寒风撕扯着,她却感觉不到疼。
这是今年,京都城的第一场雪。
就这样洋洋洒洒,毫不怜惜她这个可怜又可悲之人。
这雪片像极了那个夏夜飘落的槐花,只是再没有人为她拂去肩头的落花。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穹,发现自己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也不知是流尽了,还是她心中的夫君在这一刻彻底“死”在了她心里,眼泪也随他逝去在那个温暖的夏夜。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何若兰凄楚的望着天,心中呢喃着,“是不是上辈子我造了什么孽,今生才用这样的方式……一笔一笔的偿还……”
大夫家的夫人是青石街上颇有名气的稳婆,听得急唤,连围裙都来不及解就跟着疾奔而来。
两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啼,玉兰诞下个粉雕玉琢的哥儿。
楚慕白将襁褓捧在掌心,爱若珍宝。
忽听得院外传来压抑的咳血声,他眼底的柔情瞬间凝成寒冰:“去给那毒妇灌碗药。”他低头亲了亲婴孩娇嫩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别让她死了,我要她日日跪着给兰儿梳头,夜夜爬着给轩儿当马骑。”
楚慕白看着大夫的脚步正要迈出堂屋,突然又补了一句:“记得在汤里多加些黄连,要苦得她连胆汁都吐出来才有趣。”
何若兰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浮沉沉,恍惚间似乎有人拖拽着她的衣领在雪地上滑行。
待她再度睁眼时,刺骨的寒风正卷着细雪从破碎的窗棂灌进来,身上的单衣早已被血水浸透,冻成了冰凉的铁衣。
第277章 说书先生的香粉
这些日子,楚慕白总比往日早半个时辰下值,官靴踏进正屋时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
玉兰哼着江南小调哄轩哥儿入睡,暖融融的烛光将何若兰独居的柴房衬得愈发阴冷。
这日,玉兰倚在缠枝牡丹锦枕上,指尖百无聊赖地绕着轩哥儿的虎头帽流苏。忽而将果子往榻旁的几上一搁,“妈妈你说,夫君既厌极了那毒妇,为何迟迟不给休书?”
正在整理衣裳的老妈子手上一滞,布满皱纹的脸上堆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大爷不是说让留着她,日后给夫人和小少爷当奴作马赎罪嘛!”
“谁稀罕她!”玉兰突然拔高了声调,惊得轩哥儿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她忙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眉梢的戾气:“我瞧见她就恶心!”
说着突然掀开锦被,任性地将狐裘大氅往肩上一披,“这月子坐的我甚是烦闷,我且出去走走,你在家照顾着轩哥。”
老妈子捧着手炉追到门边:“夫人,您的身体可不能受了寒……”
话音未落,布帘已被玉兰腕上的金银镯子撞得叮当乱响。
玉兰踩着青石街上未化的霜雪,锦缎绣鞋踏过几家绸缎庄的门槛。
自打楚慕白擢升为五品郎中,又逢轩哥儿降生,连司里的同僚都说小少爷是带着祥瑞降生的,楚慕白一高兴,连带着给她的月例银子也丰厚起来。
她多扯了几匹软绫罗,想给轩哥儿裁冬衣。
转过街角时,茶馆里突然爆出一阵喝彩。
说书先生醒木拍案的声音混着茶香飘出来,隐约听得“落魄千金遇良人”的字眼。
店小二正提着铜壶添水,忽见门外站着一道窈窕身影,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季老板画上的美人么?
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他忙将抹布往肩头一甩,三步并作两步迎到阶前:“夫人好久没来了!云涛先生今儿个说的可是新本子,连知府木大人都差人来听呢。这大冷天的,您里边请!”
玉兰本就被勾起了兴致,见小二这般殷勤,也没计较他是否认错了人,只是拢了拢斗篷的领口,让小二准备一个上好的位置。
“话说这位何府小姐,生得是眉黛春山秀,眼波秋水横。自幼金奴银婢伺候着,七岁赋诗,十二岁通琴棋,那可是何老爷捧着这掌上的明珠啊!”
云涛先生将扇尖轻点,“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骛的将折扇唰地展开!
摇头叹气道:“可叹这月满则亏!何府突遭横祸,您们猜怎的?”他故意压低声音,扫视满堂宾客,见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的锁在他身上,这才悠悠感叹道:“千金小姐被迫背井离乡,四处漂泊。”
忽然,他双眉一挑,悲苦的神色转而被欣喜的笑意所取代,“许是这位小姐上一辈子积了大福报。”
一拍九方醒木!
“那年正逢三月桃花汛,小姐在清薇观上香时,偏遇着那白家公子。您道巧不巧?一阵风来吹落帷帽,一个眼波流转,一个神魂颠倒,端的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众人听得欣喜,这种老掉牙的段子,偏偏从云涛先生口中说出来,就觉得百听不厌。
“可恨那白府老夫人!嫌小姐的出身辱没自家门庭,说什么宁娶大家婢,不娶罪人女。更有个刁钻小姑整日挑唆。”
云涛尖着嗓子,学起那妇人的声音:“哥哥莫被她狐媚相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