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转过身,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却掩不住她眼中的坚定与纯粹。“守护所爱之人,手刃楚慕白,将剑术练至大成,而后逍遥江湖,行侠仗义。”

阳光透着树枝在宗主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眉头微蹙,眉间那道常年因思虑过重而形成的细纹此刻更深了几分。

从情感上说,她真心希望温宁能无拘无束地活着,不必背负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但站在大义立场上,燕池百姓背负着“妖人“的骂名,日复一日遭受非人的折磨。作为燕池的新主,温宁不能置家国大义于不顾。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宗主早已摸透了温宁的性情。

这丫头骨子里是个侠义心肠、重情重义之人。若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她的性子,必会毫不犹豫地担起这份责任。

可复仇前路茫茫,危机四伏,她身为温宁的长辈,也是于心不忍啊!

温宁见宗主神色黯然,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师傅,是身体不舒服吗?”

宗主凝视着温宁的眉眼,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目光中流露出深藏的疼惜与复杂情绪,内心纠结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初上山时,看见九婴山大旗上的纹样。”宗主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那与你身上的玉玲珑如出一辙的图案,实则藏着燕池国最大的秘密。”

温宁抬手将玉玲珑从怀中取出,这件传承千年的信物在日光下泛着莹润光泽。

山风呼啸着卷过温宁骤然苍白的脸颊,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师傅,声音颤抖得几乎要被风声撕碎:“燕池国?您说的燕池国,可是那个被血洗一夜、从此覆灭的燕池国?”

宗主眼中满是悲戚,泪珠在眼底盈盈欲坠,声音沉稳却难掩悲怆:“是啊,孩子。师傅曾是燕池国的长公主,也是你在这世上至亲至近的亲姑母。”

宗主的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宛如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残叶。

当她最初得知小公主尚在人间的那一刻,满心满脑都是那个小小的身影,恨不得肋生双翅,即刻飞到孩子身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温暖的怀抱,驱散她这些年可能遭遇的所有寒冷与恐惧。

然而,命运弄人。

当温宁是燕池公主的身份被确认,她恳请墨云稷将温宁带上山时,内心却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与矛盾之中。

她竟盼着与孩子相认的那一刻能再晚一些,再晚一些。若是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一生去交换,这辈子都不要认下这个孩子。

“可是,师傅,玉玲珑是时父生前留给我的,会不会在时父得到玉玲珑之前,它还有其他的主人?”温宁眼中闪烁着一丝不安。

宗主知晓她的顾虑,她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差错,还险些被战家牵连,成了意图不轨之人。如今,若不拿出如铁一般确凿无疑的证据,她恐难相信。

“墨云稷送你上山时,我们就确认了你的身份。你肩上的红痣,是燕池王族的血脉印记。温宁,你生下来就不是普通人,你是燕池的小公主。也是燕池未来的新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碎了温宁内心深处对未来的希冀。她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她曾想过自己的身世,可能是一贫户之女,也可能是哪个高门大户不愿意养的弃女,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和燕池扯上关系,更别提是什么“公主”!

第261章 温宁竟是燕池小公主

原来如此。

上一世墨云稷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从白骨崖下将她这副残破的身躯救起,又千里迢迢送来九婴山续命,是因为认出了她体内流淌的燕池皇族血脉?!

那一世被人嘲笑、被人轻视的画面,突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浮现。

她努力改写那不堪回首的命运,她以为,只要熬过了那些被楚家人肆意践踏的日子,只要将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屈辱一一讨回,便能迎来命运的转折,让光明重新照进她破碎的人生。

无数个日夜的筹谋,她与阿姐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的徘徊,她咬着牙,凭借着心中那股不屈的执念,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一切痛苦似乎进入倒计时,她以为能稍稍喘口气的时候,命运却再次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她的仇人不止楚家人!

楚家人的所作所为,与国仇家恨相比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在幕后操纵一切,屠戮皇城、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大奸大恶之人,才是她此生真正的仇人。

她仿佛看到了皇城中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听到了亲人们的呼喊声和痛苦的呻吟声。燕池的百姓同她一样,生活在无尽的痛苦和磋磨之中。

孩子们失去了父母,在废墟中哭泣。

老人们流离失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贵人”的马蹄践踏身躯。

年轻的男子们被迫拿起武器,为了生存而挣扎,却最终冠上“妖人”的骂名,成为罪奴,如同牲畜一般被贩卖。

女人们被迫侍君,成为供人宴乐的器皿,承受着惨不人伦的侵害和磋磨……

温宁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正经历的那些磋磨,她都一一经历过。

可此刻,一切过往都被蒙上了一层荒诞又讽刺的色彩。

温宁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肩膀,那枚红痣确实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发生变化,而且她也注意到红痣“绽放”的时候,像极了玉玲珑。

宗主心疼的握住温宁冰凉的手:“孩子,你的真名叫燕宁,是燕池王与王后唯一的血脉。当年燕池惨遭血洗,你被忠仆冒死救出,隐姓埋名至今。只可惜那位忠仆身受重伤,没能亲眼看着你平安长大。”

“所以……我真的是燕池的公主,我和燕池的十万子民拥有一个共同的仇人?”温宁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宗主看到温宁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燃起了王族应有的威严与决绝,心中更是酸涩无比。

山风突然变得猛烈,卷起漫天落叶在疯狂地旋转、飞舞,相互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冤魂在痛苦地哭诉。

落叶不断地扑打在她的脸上,她都浑然不觉。

“师傅。”燕宁突然一顿,改口道:“姑母,墨大人一直在秘密调查一件事,可是也同这灭国案有关?”

宗主收回了悲伤的情绪,能听见她叫自己一声姑母,心中是五味杂陈。

她微微叹了口气,“云稷的身份也不必再向你隐瞒,他是燕池护国公的嫡子姬月寻,当年护国公及夫人也是在那场国难中身亡,月寻年幼贪玩,跑去府外,这才免遭屠害。他九岁那年被我送去京都城,制造契机,让啸元帝将他养在身边,就是为了调查燕池覆国真相。”

温宁心中一惊,她没想到嚣张不可一世的墨云稷身世竟也这般坎坷,微微蹙眉,“他在啸元帝身边做事,是说此事也与啸元帝有关吗?”

宗主目光望向远方,似陷入了回忆:“当年燕池覆国,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我一直在暗中追查,是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月寻身处京都,在啸元帝身边,能接触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所查的方向和途径不同,但最后殊途同归,那支屠杀燕池的军队与甲胄军有关。”

“又是甲胄军?”温宁神色凝重,慧黠的眸子里似凝着一层寒霜,“啸元帝派出寻找唐氏下落的也是甲胄军,这或许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