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女儿的笑脸,那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光,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一生幸福断送在他的手里。
可却没有一个人肯为他说一句话,求一句情。
自古道:帝王无心。
这一刻,墨靖远深深体会到了,也忽然明白太妃在世时,为何要守住那个秘密,让他们稀里糊涂的承受着陛下的威压这么多年。
只因为,成王败寇。
如今,坐在金龙宝椅上的人不是他!
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宫道上,德海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外传完旨意后,径直回到了御书房。
刚踏入门槛,便见一位小公公踮着脚尖,像只谨慎的小鼠般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惶恐道:“干爹,宝贤王……哦不,那墨靖远还直挺挺地跪在大殿内呢,脑袋都磕破了,血糊糊的一片,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磕死在这儿了。”
德海眉头一皱,怒目圆睁,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埋怨这多嘴的小崽子,“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宝贤王!你且把你这张嘴管严实了,莫要胡言乱语闯出大祸,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
小公公被德海这一瞪,吓得一哆嗦,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入宫也有好些年了,还是头一回见陛下如此绝情,从德海那严峻的神态和冰冷的口吻中,他才真切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再不敢多言,赶紧低着头,匆匆下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德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回到御书房复命。
只见陛下正端坐在案前,专注地批阅着奏折,手中的朱笔不时在奏折上勾画批注。
德海轻手轻脚地奉上一盏茶,然后静静地侍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日头渐渐西斜,余晖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泛起一片金黄。
就在这时,承乾殿那边来了人,神色匆匆地禀报道:“德海公公,墨靖远昏倒了。”
啸元帝原本握着朱批御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奏折上洇出一小片墨渍。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冷冷地说道:“既然已是庶民,断无留在皇宫的道理,德海,你亲自将人送出宫外去吧。”
德海躬身应道:“是。”而后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躬身退了出去,去处理这棘手的差事。
夕阳的余晖无力地斜射在承乾殿的琉璃瓦上,将原本金碧辉煌的殿顶染上了一抹黯淡的橙红。
德海静立于殿外数步之遥,目光落在蜷缩于冷硬青玉石地砖上的墨靖远身上。
他身形单薄,宛若风中摇曳的残烛,生命之火似已微弱至随时可能熄灭,引得德海不禁暗自长叹,满心哀婉。
第224章 求你救她
宝贤王府已然被查封,来恩哭着闹着也被遣送出了城外。
温宁接过圣旨的那一刻,便料到墨靖远定会为来恩之事不顾一切,做出傻事。
她离开王府时,未带走任何一件物品,就连初入王府时,时温宜赠予她用以傍身的物件,也暂时被封存在了王府之中。
时温宜在怡园收到一张匿名纸条,纸条上只三个字:去王府。至于事情缘由,干什么,却一个字都不曾透露。
温宜心慌不已,想来是传信之人担心被人抓了把柄,这才只写了三个字。不敢有丝毫迟疑,带着时枫和时杰,驾着马车匆匆赶往王府。
正巧遇上温宁要去皇宫,温宁上了马车,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阿姐,温宜握着温宁的手,本想给她一些安慰,却发现温宁的掌心比自己还热上几分,这颗揪着的心这才有了少许的舒展。
温宜不放心温宁一个人守在宫门外,毕竟她现在的身份特殊,骤然失去郡主的光环,那些宵小之徒保不齐会趁机生事。便执意同她一起守候在皇宫门外……
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宫墙外的夜色渐渐的浓得化不开。
时温宜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宫门缝隙里漏出的灯笼光斑正剧烈摇晃。
四个太监抬着春凳疾步而出,墨靖远的玄色蟒袍朝服已经被人脱掉,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衣领处浸透暗红,垂落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死人般的青白。
“快!马车上有药箱!”时温宜安排时杰和时枫赶紧将人抬上马车,随后吩咐道:“速回怡园!”
三更梆子响时,墨靖远在满室沉水香中缓缓睁眼。
温宁望着茶盏中晃动的月影,腕间的翠镯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转头看着他那双满是惊慌与无助的眼,还未开口问他身体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便见他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那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你能救救来恩吗?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这般苦啊。让她守着那青灯古佛,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温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烛火将她的影子拉成细长的锁链,恰好缠住墨靖远佝偻的脖颈。
这一生,只因她回到王府后,拼尽全力守住了郡主之名,可这却与上一世的经历截然不同,导致许多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有一点,不会变: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
温宁并不想去指责谁,只是心中有疑惑,少不得要开口问清楚,若是以往,墨靖远定然不会吐露半点实情,可如今,瞒着也毫无意义。
“唐氏的死到底与您有没有关系?您又知道多少?”
闻言,墨靖远微微一怔,只觉温宁的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自己,那眼神里既有深入探寻的锐利,又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显然,她是想从自己口中得到一个确凿无疑的真实答案。
然而,有些事,就连他自己也如坠迷雾,并不清楚其中曲折。
墨靖远缓缓回过神来,脑袋低垂,声音细若蚊蝇:“是我对不起她。当年,我派出的人查到战玉容诱骗唐氏离府,也查到是战家人将唐氏绑去城郊。可并没有确凿证据能直接证明唐氏就是被战家人害死的。为了家宅安宁,我一时糊涂,竟将此事掩盖了下来。”
温宁双眉紧锁,眸中寒光如冰刃般锐利,声音冷若寒霜:“家宅安宁?哼,你每夜安枕而眠之时,可曾想过唐氏的冤魂会向你索命?唐家人为大宗国立下赫赫军功,功勋卓著,你却如此对待他们的女儿、妹妹,难道你的良心就不会受到一丝谴责,不会感到不安吗?”
墨靖远满脸懊悔,声音颤抖:“是我一念之差,做下了错事。今日遭遇这般变故,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温宁,来恩是无辜的啊,她从始至终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也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温宁怒目而视,嗤笑着沉声反驳:“她无辜?她在我的酒里下了九不泄,多次拐带箬锦陷害我,还将我不是唐氏之女的事先一步告知了禄北候,险些害死我!墨来恩的性子像极了战家人,她做出这么多害人之事,你还觉得她无辜吗?”
她若无辜,唐氏又当怎么说?!
墨靖远满脸绝望,“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育好她,我我有罪……我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来恩离开福恩庵,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绝无怨言。”